裴姑姑算是二等里的,从这二等一路做到了管教姑姑,听见这句笑得一声:“那倒不用,进宫去的姑娘要学的站坐看人回话还是其次,头一样要学,是梳头穿衣。”
一间宫屋住两位采女,凭你在家独门独院也好,进去了都是一人分得半边屋,一间宫院里分几个宫人,提水送饭有专人,梳头穿衣却得自个儿来。
“若是往后姑娘有大造化了,姑娘身边的人,自然有上头派来的嬷嬷教导,我能教的也只是皮毛。”裴姑姑说完,冯嬷嬷便笑,她是想让琼瑛就这么回来,这个借口明正言顺,哪知道裴姑姑半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叶文心抿了嘴巴,眼睛不去看冯嬷嬷,点头赞同:“姑姑说得是,只不知道这站坐,又有什么讲究。”一味推拒果然不能成事,得是多听多看,别人送来的人,也能为她所用。
裴姑姑顿一顿,这才开口:“主位尊贵,宫里又只有一位娘娘,一个是日一个是月,娘娘跟前最忌讳的是站摇身坐动腿,看人更不能抬起眼来平视,那是窥探天颜,犯忌讳的。”
冯嬷嬷也不强求,要紧的是叶文心肯听,看她正满面含笑的听着裴姑姑说话,倒思度起来,琼瑛这丫头本已无用,最后一点余烬能让叶文心诚心向学也是好的。
裴姑姑在叶家住了许久,叶家人说是叶文心病了,裴姑姑便一直等着,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姑娘病了,是姑娘使性子了。
还当这个差事难办,见着叶文心先松一口气,不论心里怎么想的,她面上肯听,把教规矩这件事办成了,两边都是交差。
似裴姑姑这样打小开始当宫人的,最知道的就是揣摩上意,主子好了恼了心里都有一本帐,这位原本就不乐意,若头一天就教了规矩,后头的差就更拿办了,得慢慢说些话,叫她知道进宫不是儿戏才好。
叶文心听是听着了,可心里想的是更不能选中进去,她向往的跟她如今听一个云一个泥,听得越是多,心志就越是坚定。
本来天色便不早了,说得会子话,叶文心便道:“姑姑才来,先歇一歇,往后你身边就叫石桂侍候着。”
一面说一面正色道:“你可仔细侍候着裴姑姑,今儿就往她房里头守夜去。”石桂眨眨眼儿,应得一声是,早就分派好的事,当着冯嬷嬷再说一回,冯嬷嬷也还笑盈盈的。
叶文心却有自己的打算,这房里她的人算有了一个半,一个是石桂,玉絮约摸算是半个,只要不进宫,玉絮想当大丫头,那就许了她,石桂想赎身,回去的时候把她要了来,顺了她的意思放她回家,还有什么不肯替她办的。
石桂一面引路一面应声道:“裴姑姑往后有甚事便吩咐我办。”家里的大丫头身边还有个捧伞递巾的人,裴姑姑这样的教养姑姑,更不会少了跑腿办差的人,领着二等的例,办着小丫头的事儿。
她行了礼,裴姑姑又道一声客气,便还回西厢去,只告诉石桂,她是吃长斋的,用饭就不跟众人一处了,单独分开来吃。
石桂把这事儿回给叶文心,叶文心还是一拜官方口吻:“姑姑有甚个喜欢的不喜欢的,你多打听多看,再来告诉我。”
冯嬷嬷心里点头,这心思可总算是回转过来了,又暗暗纳罕,先前拧得那个麻花样,怎么说顺忽的就又顺了,想了一回还把这事怪到琼瑛头上,回去就去信给儿子,琼瑛那个哥哥,若是能办事就留着,若是个没眼色的也一样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去。
叶文心冲石桂直使眼色,石桂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叶文心寻了话头把她留下来,只说后头几日的功课一道放下去,屋里无人,两个凑得近了,她这才道:“你仔细打听着,宫里的娘娘不喜欢什么模样的?到时候我就那个样儿,必然入不了她的眼。”
石桂低头应了,耳朵里又听见她说:“你放心罢,这事儿成了,我就把你讨了来,你家在何处,着人送你回去。”
石桂抬头怔怔看住她,叶文心正笑盈盈的冲她点头:“你有所求,我亦有所求,同那些个便不相干了。”
石桂这些日子还未能回鸳鸯馆去回报给春燕,叶氏的意图她是明白的,可叶氏却不似叶文心这样看重她,春燕至多能替她送东西回去,真要赎身,春燕也使不上力气。可叶文心也是一样,前程捏在别人手里,怎么能打这个保票?
“再不济,我总能替你送信回去。”她不轻易答应,叶文心才越发觉着这个丫头可以共谋,若是张口就认,她倒又不放心了:“你的身价银子是多少,我给你,把你爹娘叫了来,替你赎身。”
换作原来,她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哪里要动这些心眼子,扬州就没有哪个官儿在叶家跟前还能横着走,要么是捧着她的,要么就是平起平坐,娇贵惯了,忽的无人应她,孤立无援,她倒能往这上头想了。
这也还是石桂点醒了她,问她想要什么,她就拿石桂最想要的,来让她作个同谋,小丫头子至多也就是打听个事了,便是叫人说一句多嘴多舌,也不是甚个紧要大事。
石桂叹一口气:“我跟姑娘早就是一边的,姑娘能成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成,我自个儿也有法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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