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这么扑过来,明月好半天才回神,胸膛一起一伏,心跳的比端阳那天赛龙舟的鼓点儿都密,分明是想搂着她抱着她的,到这会儿竟害羞起来,好容易抬手摸摸她的背,这样的石桂他从未见过。
明月没安慰过人,干这事儿生疏的很,两只手搂了石桂,还得不让汗沾在她衣裳上,又觉得自己一身臭汗,也不知道她嫌不嫌弃,张手虚抱着她,却是一语中的:“你见着你爹了?”
能让她这么伤心的,也就只有她爹了,明月知道她心地最好,要不然那时候怎么会待他这么好,那会儿她才多大,拿松果砸她,冲她吐了满嘴的糖渣子,她都没生过气,还一样给他吃的。
待外人都这样,对她爹更狠不下心来了,明月当下说不出旁的来,可他在外头跑江湖,这样的惨事见得多,卖出来的人,天南海北那都再见不着了,主家仁慈也还罢了,便是打死了,再买一个就是。
秋娘喜子分开卖,卖的还是两个地方,似这样还能一家子团圆的,说是老天开眼都不过,他当小道士的时候,来道观里头卜吉凶的,除了求财问功名,再有便是求团圆的。
占卜百卦,也没有一卦是大吉,跟着师兄们糊弄糊弄人,解签的时候凶签也得给人存一丝念想,不能说得太绝,原来他以为是骗银子用的,说些好话才有人肯散财不是,可师兄告诉他,求团圆的好签万里无一,等往后他就知道了。
明月跟着军营北上南下,也确是见着许多,贫苦不能救的,妻离子散的,连尸首都寻不着,更别说大活人了。
越是知道他就越是说不出劝人的话,好心肠的太太们肯怜贫惜弱,那是自己没经过,明月却是经过的,他爹死了,娘立时就改嫁了,大家都要活,活不下去的时候抛开一个是一个。
石桂半晌不说话,肩膀抖个不住,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哭都哭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抽一顿道:“我心里可怜他,可想想我娘受的苦,就不能再一家子过太平日子。”
明月没了法子,伸手挠挠头,急出一身汗来,换成是他,怎么也不能让老婆孩子受这份苦楚,管他是谁呢。
明月一面拍她的背一面宽慰她:“你同你娘还有喜子,也过得安稳了……”想一想拿自己作比:“要是我再遇见我娘,也不说能不能碰得上,若是碰上了,她过的好,那也算了,我也不必非得叫这一声娘的,若是过的不好,给食给衣,也就罢了,旁的我自己都不想。”
明月从没想过石头会这样行事,他从喜子嘴里没听到多少,反是石桂说的多,他还记得那年下雪,石桂那么高兴,说她爹会来赎她的,她总会家去的,可空等了这些年,也还是没把她赎出去。
明月身上的汗叫海风吹干了,这下把石桂实实搂在怀里,又伸手摸她的头发,石桂自知这难题明月也答不上来,她只不过不能在秋娘跟前哭,心里又实是难受得很了,这才抱着明月哭一哭。
等她哭完了,这才看见明月的褂子扣子都没系上,露着半边胸,她额头贴的地方正是胸口,才要往后退,被明月一把抱住了,伸出手来赌咒发誓:“便是我娘找来了,我也不会叫你侍候婆婆。”
石桂面颊发烫,不明白他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明月的年早早就改嫁了,都十来年了,再遇上只怕明月都认不出来。
明月看她迷迷蒙蒙,心口一阵跳,伸手摸上她的脸,指尖刮一刮眼睛底下的泪痕,吸一口气道:“我去找你爹罢。”
石桂一怔,明月却打定了主意:“我去找他,总得告诉他,我要娶你。”趁着石桂没回神,一口亲在她脸上,石桂抬手捂了脸,心思还在明月发的那句誓言上,有些好笑,又很动容,才还酸涩难当,又泛起丝丝甜意,拿袖子抹眼泪,明月说的确是有理,难道她往后成亲,也不知会石头爹一声?
“你……你要说甚?”石桂不放心,连亲她那一口都给忘了,明月笑起来,整个人把石桂罩得密密实实的,大石头边上哭了好一会儿,半点太阳都没晒着:“我好好说,不会惹着他的。”也保证不打他,明月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
石桂不点头也点头了,知道明月看着不着调,可办的事没有一桩砸了的,眉头怎么也散不开,还是明月揉一揉她:“你就等着罢。”
明月打定了主意要去找石头爹,没人说一说喜子的苦难,那就他为说,若是就此歇了心思,那才是大丈夫,都已经这样了,何苦还纠缠不休,两处为难。
明月下午便跟主管的告假,说有事要出去,正是赶工的时候,主管怎么肯放人,明月同他算得上熟识:“我见我老丈人去,娶不娶得成媳妇,就看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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