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香出来,师婆便笑了:“两把都是好香,你看看,可是松柏延年,正该是长长久久当夫妻的一对儿。”
嬷嬷听了倒红一红眼儿,回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落了一回眼泪,往后就真能长长久久当夫妻了,捡了百来两银子,让那师婆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又吩咐嬷嬷不许露了形迹。
师婆哪里知道这是哪个门里出来的,有人送银子上门,她就帮着置办,拿了黄纸朱砂,一对木偶儿刻成一个状元公一个美娇娘,当中间拉一根红绳子,烧了符给阎王,再备下三牲纸钱,看看阎王准不准这桩阴间亲事。
师婆自然是要钞的,置办完这些又道:“自古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总得给那吹打引路的撒些酒钱。”
嬷嬷还有什么不肯办的,全拿了银子出来,让师婆去办,师婆看她回回来都衣裳朴素,身上也不戴首饰,半点不打人眼,坐的车都远远停着,知道事情办的隐秘,既收了钱,便一一代劳了去,间壁就是扎纸人的雕木偶的,做出一溜的迎亲送亲娃娃来。
连大红抬的嫁妆都备了十来抬,做得活灵活现,这些东西早就做起来,却跟嬷嬷说是阎王点了头,这才急着赶工的,到这当口,老太太能撒钱出去的都不是大事儿,师婆还着人写了婚书来。
嬷嬷却说不必,拿出一张旧红笺,也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的东西了,上头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这还是二十年前老太爷写的,预备着等儿子回来就把这婚书给叶家送过去,迟了二十年,烧化给阎王爷。
师婆一看,便知里头有事,总归是拿了钱的,收腰抱小的事儿都干了,办这一场得这许多有甚不,便装着不知,把这婚书烧了去,就预备着办起这桩喜事来。
嬷嬷看着这些东西一点点烧化,回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跟着又烦恼起要怎么跟孙子张口,这事儿不能派别个,还得派高甲去。
两个老的夜里相对半点法子都没有,孙子从小被教得太正,这话又得怎么出口,虽是为了他,到底做下的事不体面,想了几日几夜,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阴阳先生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二七过后,人早已经落定在棺中,棺材里头铺了几层锦缎,叶氏寻常用的也放在她身边,衣裳鞋子极尽奢华,这却是老太太的意思,她要去见宋思远了,隔了二十年,总得齐齐整整的去。
宋荫堂却在这时候穿着孝服去见了叶文心,想问一问她最后母亲说了什么,便能知道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他赶早去了别苑,才进屋去,就见屋里的箩儿叠的全是锡箔元宝,有金有银,石桂迎了他:“姑娘日日叠到很晚,就是想着大少爷来了能带回去些,烧化给太太,也算是她尽了心意。”
这些不能全部都带走,算着七七每回烧上一筐,叶文心又是一身重孝,她原来都已经换下了素白色,这会儿又穿起来,不是至亲不穿重孝,刘婆子眼见着却不敢说,菱角更不明就里,问了石桂,石桂也不答她,等看见折了这些元宝,才知道是真的伤心。
宋荫堂看见她,想笑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拉了叶文心的手问她:“母亲走的时候,可安详?”他一想到晚了几天,就落泪沾襟,叶文心掏出帕子来塞到他手里。
“姑姑走那天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屋里头点了琉璃灯,姑姑很喜欢的样子,她……是很高兴的。”叶文心也不明白叶氏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却反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宋荫堂。
跟着又取出那只小木枕头来:“这是姑姑给我的,我娘原来也有一只,底下有机关,按一下就开了,里头的东西我没看过,表哥自家看罢。”
宋荫堂拿了那个木枕头人都怔住了,不明白叶氏有什么东西不能托老太太老太爷两个传递,非得藏在枕头里,让表妹带给他。
叶文心退出去,跟石桂却泡茶,她手上沾着全是黄纸上的灰,慢慢腾腾的净了手,捡出茶叶来,想一想又还搁回去:“泡一杯茉莉蜜水罢。”
虽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却知道必不是寻常物,要不然也不会藏得这样隐密了,叶氏还有什么不能当着老太太给的,便是私蓄也不要紧,老太太眼里就只有宋荫堂一个,恨不得多给他些才好。
宋荫堂平复得会,这才伸手在那木枕头底下摸开关,有一处暗格能按进去,微微使力,木枕头从边上弹开来,是个抽拉式的小盒子,宋荫堂一拉到底,映入眼帘的,是一卷发黄卷边泛旧的红纸,宋荫堂取出这卷红纸来,一点点的展开去,看见上头写着“看此日桃花灼灼,卜他年瓜瓞绵绵”,分明是一张婚书,顶上的名字却是伯父宋思远,跟母亲叶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