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剩一天(2/2)
作者:无主之剑

    “是的,殿下,但是……”

    基尔伯特直直地望进泰尔斯的眼里,再度叹气道:

    “您真的长大了。”

    这一次,泰尔斯没有反驳,他只是再度笑笑,然后把目光移回到餐盘里。

    就在两人不言不语,默默相对的时候。

    “基尔伯特。”

    “我父亲曾想过吗?”

    王子慢慢地嚼着一块他自己也没注意是什么的食物:

    “这一路上,如果我死了,那怎么办。”

    基尔伯特的脸色紧张起来。

    “殿下,我们王国上下,都会倾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泰尔斯嗯了一声,苦涩地扬扬唇角。

    “是啊,这话你也说过的。”

    “六年前。”

    外交大臣顿时哑然无语。

    几秒后,基尔伯特很不自然地接过话:

    “这,这也是一路上,约德尔都在您身边的原因。”

    他勉强地道:

    “陛下关心您的安危,所以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秘密护卫……”

    “他相信约德尔能保护您,就像相信他能保护陛下本人。”

    言罢,基尔伯特转过头,扫视着身侧的空气,仿佛在确认什么:

    “对么,老朋友?”

    但主厅里只有餐桌旁的两人。

    空气里也只有刀叉与餐盘碰撞的声音。

    没有回应。

    基尔伯特的笑容慢慢僵硬。

    泰尔斯抬起眼神,情绪不明地看着旧日的老师。

    基尔伯特吐了口气。

    “或许约德尔这会儿不在,”外交大臣苦笑着:

    “也或许他只是……”

    基尔伯特看了一眼四周,最终不无尴尬地低下头,无奈地叹息:

    “……不想跟我说话。”

    就在此时。

    “后者。”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

    外交大臣吓了一跳。

    基尔伯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映入眼帘的依然只有虚空。

    泰尔斯弯了弯嘴角。

    “好吧。”

    基尔伯特心有戚戚:

    “顺便一句,任务圆满,老朋友。”

    “你没有辜负陛下的信赖,保护他的继承人平安归来。”

    依旧没有回应。

    基尔伯特只能叹了口气,悻悻回头。

    倒是泰尔斯突然放下了刀叉,凝视着空气。

    “怎么了?”基尔伯特关心地问道。

    泰尔斯没有看他,只是抓起汤匙,舀起了一匙豆子。

    “没什么,就是……”

    泰尔斯出神地看着豆子,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有些想念北地了。”

    特别是……

    用餐的时候。

    基尔伯特恍然扬眉。

    “您知道,在十八年前的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

    外交大臣点了点头,语气里涌出无尽怀念。

    “我也是这么想的。”

    餐桌边,一老一少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几秒后,泰尔斯回过神来,轻轻放下了那匙豆子。

    抓起难用的刀叉。

    第二王子对着基尔伯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以完美无瑕的礼仪吃下一块沾满酱汁的肉。

    基尔伯特回给他一个欣慰的笑容。

    但只有泰尔斯知道。

    那块肉放得太久了。

    苦涩。

    僵硬。

    ————

    幽幽的灯光里,博兹多夫伯爵风尘仆仆地踏进房门。

    一个铠甲上印着四目头骨徽记的卫士赶上前来,却被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卫士怒从心起,正待拔剑。

    “没事,”房间里一个尖利阴冷的嗓音响起,让卫士的手臂硬生生地止住:

    “他可以进来。”

    博兹多夫伯爵看也不看那个得令退下的卫士,直接大步走到尖利嗓音的主人面前,死死地盯视着正在进食的对方。

    “你没通报就进来了,”西里尔·法肯豪兹吞下一口水果,这才抬起那他令人怖惧的脸庞,眯着眼看向来客:

    “换了高赫在这儿,他会直接把你打死。”

    “用拳头。”

    但他的威胁似乎对客人无效。

    “我父亲尊敬你,西里尔,”黑狮的主人,刘易斯·博兹多夫寒声开口:

    “我可不。”

    西荒公爵冷笑出声。

    “巧了,我也尊敬你的父亲,”他把注意力从眼前的餐盘上移走,语调阴冷:

    “但不是你。”

    博兹多夫怒哼一声。

    “是你让乌鸦日夜兼程,赶到营地里把他接走的?”

    刘易斯伯爵咬着牙,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

    西荒公爵再度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但博兹多夫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咚!

    戴着铁手套的双拳砸上法肯豪兹的餐桌,把一碟鱼肉震得翻了过来,汁液四溅。

    西荒公爵不慌不忙,不愠不怒。

    他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幅手帕,擦拭着被溅到的脸庞。

    黑狮伯爵屈起手肘,上半身慢慢地朝公爵压去。

    “我甚至连那小子的家族旗帜都准备好了,好大一面,”刘易斯目光如刀,狠狠咬着字:

    “就只等迎接他。”

    西荒公爵哼笑一声:

    “真的?”

    博兹多夫伯爵死死盯着看似无所谓的公爵,随后也弯起嘴角。

    像是被气笑了。

    “在恩赐镇,那小子就在我的面前,像我现在跟你一样近。”

    “一刀就能割喉。”

    博兹多夫歪着头颅,目露凶光,对上西荒公爵时而浑浊麻木,时而清澈犀利的眼眸。

    “而他还像六年前一样自以为是,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他那可笑的口才,浑然不知他离大难临头只有一尺之隔。”

    法肯豪兹完全没有被威胁的觉悟,反倒哈哈一声:

    “你得承认,那小子确实有几分口才,不是么。”

    博兹多夫像是没听见似的,咬牙切齿:

    “而那该死的乌鸦,和他同样该死的鸦崽们就杵在那里,挡在我和他之间,挡在我的军队触手可及的范围里,向我微笑,像个天煞的贴身保镖。”

    博兹多夫嗓音冷冽,字句压抑:

    “因,为,你。”

    法肯豪兹的笑容慢慢收敛,若有所思。

    “嗯,那德勒还是干得挺不错的。”

    “感谢落日,他是只好乌鸦,不是么?”

    砰!

    刘易斯的双拳再次砸响餐桌!

    “我本可以拿下他!”

    这一次,博兹多夫伯爵再也不压抑自己的怒火。

    “你明知道我的军队——最擅长破卡攻坚、摧城拔寨的黑狮步兵团——已经到达恩赐镇了,你明知道我距离刃牙营地,距离他……”

    博兹多夫怒不可遏,他喘息了几口,才完整地说完话:

    “……只剩一天。”

    “一,天。”

    他咬字道。

    法肯豪兹似乎也认真起来,他不屑地轻哼一声:

    “然后呢?”

    博兹多夫死死地盯着西荒公爵。

    “那是复兴宫的命根子,是他们统治的根基,是我们十几年来最好的筹码。”

    黑狮伯爵咄咄逼人,眼中的怒火简直清晰可见:

    “我们能夺回刃牙营地,甚至赶走那个娘娘腔。”

    “至少,告诉他们我们的态度……”

    但不温不火的西荒公爵却突然抬头,斩钉截铁:

    “然后英魂堡的博兹多夫家族距离灭亡,也就只剩一天了!”

    他的话如寒风凌冽,毫不客气。

    两人之间的对话停滞了几秒。

    这一次,反倒轮到博兹多夫开始冷笑了。

    “你知道刃牙营地里发生了什么吗。”

    “养尊处优的公爵大人?”

    黑狮伯爵直起身子,与对方拉开了距离,眼中的锐利却有增无减。

    “拜拉尔损失了全年的收入,其中不少是借债;埃默里丢掉了他们的家族继承人;新献地更是失去了这一季的秋收人手。”

    “而托特说,他再也不会参加我们的军事远征。”

    “卢戈甚至压上了全族的一切。”

    法肯豪兹扭过头,避开伯爵的视线。

    博兹多夫的质问仿佛像磨出来的一样:

    “这就是我们。”

    “今天灭亡,明天灭亡,有区别吗?”

    法肯豪兹缓缓地抬起头。

    “当然有。”

    这一刻,西荒公爵的眼神深邃起来。

    “今天灭亡,你就什么都没有。”

    法肯豪兹眯起眼睛。

    “明天灭亡,你至少还有明天的希望。”

    刘易斯·博兹多夫咧开嘴唇,寒笑连连。

    两秒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明天的希望?”

    “你做的所有这些……”

    他的笑容化成寒冰:

    “为的是所谓的——希望?”

    西里尔·法肯豪兹停顿了一下。

    “不。”

    他伸手转向自己的拐杖,目光凝结在上面那个原本挂着长剑,现在却空空如也的挂钩上。

    “为的是……“

    公爵带着最复杂难言的情绪,淡淡地道: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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