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胆蛊婆却没有动身,迟疑了一下,喉中轻轻干咳。
我抬起头,正迎着她凛然如刀的目光。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楚楚问。
血胆蛊婆陪笑:“少主,我留在这里伺候您,免得有事情还得按铃叫人。再说,现在情况复杂,我守在您身边比较放心,就算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也是为您担忧,以至于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我明白她的意思,留下侍奉是假,怕我对楚楚不轨是真。
楚楚扬手:“不必多说了,此刻的事态如明镜一般,你想什么、大哥想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要知道,我的肩上扛着夜郎国的兴亡,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我和大哥如你想的那样,真的就不必图谋大事了。”
她果真聪明到极致,不但将血胆蛊婆的担心说破,而且连我的心思也看个通透,知道俗人以为必然发生的事只是杞人忧天。这种处理方式简明扼要,省略了很多废话,更节省了全部时间。
血胆蛊婆挺直了身子,不再唯唯诺诺,满脸都是正气:“是,少主,您这样说,我也就真的放心了。其实,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可以喜欢夏先生,向他以身相许,唯独您不可以。别人看来柔情蜜意、两相喜悦的小儿女之情,放到您身上,无异于火坑陷阱。夏先生,别怪我多嘴,任何牵扯到少主的事,我都必须把好第一道关。在曲水亭街那里,我有一刻甚至都——”
她的脸上忽然遍布杀机,眼中射出了可怖的寒光。
不言自明,她在老宅之中曾欲向我痛下杀手。
我也明白,她绝对不是为了杀死“鬼脸雕蝉”的事,而是另有原因。
“为了保护少主,天下男人,皆、可、杀、之!”血胆蛊婆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语调冷冽之极。
“天下男人,并非都像你说的那样。既有登徒子,也有柳下惠,既有盖世英雄,也有无耻小人。”我淡淡地说。
这时候,我不想表白什么,只为血胆蛊婆的护主忠心而感动。
现代社会中,已经极少有“主仆”的概念,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人情来说,都讲究的是“人人平等”,所以古代那些“三世忠仆、搜孤救孤”的侠义故事已经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腐朽桥段,没有人再去尊崇学习其中的英雄人物。
血胆蛊婆此刻虽然声色俱厉,对我的态度也殊为不敬,但我并不着恼。
于我而言,如果楚楚的手下人个个忠心,也能让我更放心。
“没错,大哥说得对。”楚楚说。
血胆蛊婆长叹:“少主,漂亮话谁都会说,坏事没发生之前,人人都以为自己比古代圣贤更为高明,绝对不会犯低级错误,但是我们苗疆的历史上,有多少原本如花似玉、前途似锦的女子都是毁在汉人男子手上?远的不说了,从少主开始向上追溯三代,我不必多想,就能举出五个以上的例子来。如果不是在情字上栽了跟头,我们苗疆早就兴旺发达,再次席卷中原了。”
我虽然不知楚楚的历史,可纵观历史,多情的苗女毁于负心汉男的例子多不胜数。
苗疆闭塞,加之苗女根本没有受过外面世界的精神污染,美若天仙,情炽如火,一旦遇到久经情场的男人,无异于两个武功悬殊的人同台较量,自然是被汉男手到擒来。
这是命运的必然,也是苗女的悲哀。
当然,中国大陆疆域辽阔、地大物博,任何一个边缘部落之内,都会发生这种始乱终弃的悲剧。
正如俄罗斯著名作家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引申至此,也可以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喜剧结尾雷同,悲剧则各有各的惨烈下场。
史料记载与血胆蛊婆所说大致不差,被负心人遗弃的苗女都会被族人唾骂,然后关进遍布毒虫的洞中,遭受蛇蝎啮噬之刑。即便是侥幸不死,也会毁容、破相,留下终身不能复原的恐怖疤痕,终日以布幔遮面,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经过这种折磨的苗女,心理极度扭曲,绝对会对天下男人恨之入骨。
“我当然知道。”楚楚缓缓地回答,“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从小就在母亲的蟒皮鞭督导之下日日背诵,直到跟蟒皮鞭的伤疤一起,在我心底打上烙印。母亲说过,每一个故事都不是族长们编出来的,而是真实发生过,有些还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所以,任何一名苗疆女子从十五岁起,就要熟记这些,谨防上当受骗。你放心,我既然由南方过来,就已经了解一切,更了解自己,绝对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我大哥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有良好的家教,谨言慎行,连我的电话都不偷接偷看,更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去卧室里窥探我的秘密。他这样一个人,一定是明事理、懂人情的好人,是我们苗疆永远不会出现的好人。我相信他,他既不会骗我,也不会欺负我,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把他请进来。”
我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禁暗自感叹。楚楚虽然是苗疆人,她判断好人坏人的标准却十分古典淳朴,远远高于现代社会中很多玩世不恭、自命聪慧的女孩子。
第71章 哥舒飞天水中花(2)(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