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参急忙向前,跟随人参王走出勤政殿,沿着王宫内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向东拐了弯,又向南走了百十步,从垂花门进入一处小院落,这便是人参王的南书房了。
人参王将党参先生让到书房内坐下,尚未开口,党参先道:“今日之会,各邦国王将相俱在,如此大好时机,大王不趁机提出称帝,却是为何?”
人参王摇头道:“不然,此事若非众人心悦而诚服之,冒然称帝,只会徒增混乱,无有益处。”
党参点头道:“大王之言,亦有道理,不知大王唤老朽何事?”
人参王道:“太学中如今有几位博士,多少弟子?”
党参道:“如今共有博士十名,博士弟子二百余名。大王为何问及于此。”
人参王道:“设立太学,所以养士也。士为民之秀者也。太学博士及弟子,皆熟读经史,学问渊博,其言论文章历来见解高远引领舆论,工商军民皆崇其说。所谓民意,其实只是士心也。党参先生回到太学之后,将今日朝会之要点向博士、弟子公布,尤其是践帝位一事,鼓励发言讨论,听取大家不同意见,记下发言实录,如盐铁论中贤良方正与士大夫之对话录,发言讨论越深入,越能凝聚士心,希望党参先生为了国家安危大局着想,不要辜负本王厚意。”
党参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大王进位为帝,乃是天意。老朽回到太学,定将天意申明,问计于众,太学博士及弟子皆会支持大王登基,请大王放心。”
人参王道:“多劳党参先生费心。不知此次在枸杞堡讲学如何?”
党参道:“讲学情况甚好。枸杞堡太学祭酒薏苡仁与老朽关系匪浅,等吾国太学舆论情势高涨之后,老朽便去拜访薏苡仁,晓之以天人之理,料其不会不同意大王登基之事,其他杜仲寨、红花宫诸处,党参也会尽力而为。让百草国全境皆以大王登基为应天顺人之举。”
人参王道:“党参先生如此厚爱本王,本王不知如何报答。等一统之后,本王会大力扩建太学,到时先生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出。”
党参道:“为国尽忠,本是为臣之本分,老朽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待大王登基为帝,一统天下,开神农山万世太平,所有药灵安心修炼,不再受割据战乱之苦,老朽到时优游林下,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此吾之大愿也。”
人参王感叹道:“党参先生一心为国,本王十分感动,他人若皆有先生之胸怀,天下何愁不定乎!”
党参道:“事不宜迟,老朽这就返回太学,安排聚会研讨事宜。”说罢,起身要走。人参王亦起身道:“先生从枸杞堡匆匆赶回,多有劳乏,不如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党参躬身施礼道:“多谢大王美意,老朽告辞了。”
言毕,转身离开南书房,消失在王宫夜色之中。
太学祭酒党参心情激动,步履轻盈,自从在枸杞堡闻听打药鞭降世之后,这种激动的情绪便一直伴随着他。
神农山创世之初,药灵蒙昧野蛮,好勇斗狠,互相攻战厮杀,开始时单打独斗,后来结成族群据险守要,混战上千年纷乱无休。神农氏深以为忧,苦思解决之法。问计于伏羲氏,伏羲氏献策曰:以文教化之。神农氏点头称是。值龙骨龟板鳖甲等一干虫类药灵进入神农山,便将仓颉文字刻画于龙骨龟板鳖甲之上,由其携带入山。神农山之内从此便有了文字,聪明好学之药灵起而学之,由一传十,十而传百,那文明星火便四处引燃,处处启蒙发愦,神农山诸邦族欣然向学。此后人世间历代药王仙去之时,其平生所藏之书亦即转而进入神农山。自山中初有文字,到历代药王贡献藏书,几千年来,山中书简图籍越积越多,经史子集,儒道法阴阳名墨兵农医药,各家学说,应有尽有。药灵之聪慧者,凭己之兴趣各取所需,认真研读起来。各处因混战结成的族群也从书中有样学样,修筑城郭宫室,族群首领皆自称王,建立文武官制,宛然人世间之邦国。神农山文明开化之后,终至文教大盛,各邦国亦以礼相待,渐趋稳定。
党参与人参本是好友,当年人参率领根族同其他族群混战之时,党参在一旁出谋划策,多有襄助。人参以师友视之。党参素爱读书,人参称王建立百根国之后,党参便劝人参王设立太学,以便藏书养士,且自荐为太学祭酒。人参王本想拜党参为相国,但党参坚辞不就,竭力推举甘草国老为宰相。人参王便不再勉强,任命党参为太学祭酒。党参得偿所愿,读书讲学,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党参于诸子百家中独服孔学,博览经传注疏,深究天人之际。认为神农山之所以扰扰纷乱,便是缺少一位德配天地的君主。如今,神农氏赐降打药鞭给人参王,而人参王近年又大为振作,统一了百草国。人参王乃神农山之真命天子,此事确凿无疑。等人参王登基称帝,将那百虫国、百矿国压服降顺,神农山便可大一统而天下定也。想到这里,不禁面露微笑,步履也更矫健轻快了。
党参回到太学,已是深夜,躺在内室床上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身到外间桌案上谋划开会事宜。“先将昨日勤政殿朝会盛况向大家通报,但人参城与红花宫失踪药灵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公布,以免引起恐慌,正中了蝎子王之计。太学弟子多没有亲眼见过打药鞭,要不先向弟子们讲讲打药鞭的事,作一篇神鞭颂,在会上宣读?。这次会议如何开始,要不还是先找几位博士商讨一下?”正想着,听见门外“咚咚咚”敲门声,党参高呼进来,只见一十七八岁俊秀少年推门而入,虽然穿的是太学杂役服饰,却掩盖不住来人面上的英气。
进门之人正是沉香。沉香听闻党参先生回来了,便请人替自己照看藏书楼,匆匆来拜见党参。沉香一进门,便远远的站定,躬身施礼道:“弟子沉香,参见祭酒先生。”
党参从未见过沉香,疑惑问道:“你是博士弟子?老夫怎么从未见过你?”
沉香答道:“弟子奉人参王之命,到太学进修,前日先生外出讲学,弟子来太学时未曾遇见。”说着,从怀中取出人参王手书,双手递给党参。
党参接过,拆封阅毕,道:“你名叫沉香?新进药灵?不对,沉香二十年前不是被逐出神农山了吗?”
沉香见党参亦知晓二十年前之事,便将人参王所言自己借腹转世之情向党参简要诉说。
党参不住点头,道:“令堂所作牺牲,令人肃然起敬。既然如此,那你就安心学习,苦修灵力。嗯,你怎么身着杂役服色?”
沉香道:“弟子初来之时,先生不在,那五经博士徐长卿将弟子安排在藏书楼做理书一职。”
“胡闹!”党参生气道,“徐长卿岂能擅自安排太学人事。你立即去找史志博士厚朴,嗯,他是你前世好友,让厚朴找人给你换上博士子弟服饰,你就先跟厚朴学习史学。”
沉香当时负气,未将人参王手谕让徐长卿观阅,徐长卿并不知人参王亲自下谕派沉香做博士弟子。这事原本也怪不得五经博士徐长卿。此时沉香未将事情原委告知党参,党参生徐长卿的气,正中沉香下怀。
沉香小计得逞,心下暗喜,正要告辞退出。党参又道:“正好你在这里,老夫也不再另外找人了,你换好弟子服饰之后,便去给所有博士及弟子下个通知,今日巳时,在花厅召开太学全体会议。务必全员参加,不许请假。”
沉香应诺,又问道:“祭酒先生,弟子也要参加吗?”党参正色道:“当然。”
沉香大喜,告辞退出,刚走出门,一想还有一事未曾禀明,又转身返回,推门而入,党参正在沉思构想,沉香一进门打断其思路,不耐烦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沉香见党参有些生气,低声道:“只是弟子去学史后,那藏书楼理书之职,由谁担任?”党参不禁莞尔,心想这名后生小子倒有责任心。微笑道:“藏书楼理书原由白头翁做,你走之后,还是交给他吧。”
沉香又答了一声是,转身告退。一出门,便三步并做两步直奔藏书楼方向,问了几名弟子,终于在藏书楼三楼找到了白头翁,原来那白头翁动作缓慢迟钝,博士弟子多抱怨其找书耽误时间,徐长卿便借机让沉香理书,将其替换。白头翁被替换后无事可做,仍每日不时来到藏书楼,扫扫地,规整规整散乱的书籍。今日一大早沉香又将祭酒党参的话转达,仍由其理书洒扫登记借阅,那白头翁却面无表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慢慢腾腾接过图书借阅登记簿,认认真真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