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蓝根心中发恨,但又无可奈何,扭了扭肩膀,将头转过,在地榆拍打之处用嘴吹了吹,昂头挺胸踏上路程。
一行二十多人沿着神农山驰道,一路不停,一直走到临近天黑,才在“子四”号长亭里休息。地榆拿出水票,命一小校领了十斤水,众人饮后,解除奔走一日之劳乏,当夜在长亭里休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又启程上路,走了大半日,远远的看见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前,那便是百草国都城---人参城了。
沉香第一次来人参城时,已是晚上,三更半夜之时大黄把自己交给了城门校尉太子参。人参城到底什么样貌,沉香并没有看清。从太学中被逐,罚做工役出城之时,心情十分低落,况且是背对着人参城而行,当时人参城什么模样,沉香心中亦无深刻印象。
人参城建筑在一片平川之上。是神农山百草国最大城邦,放眼望去,几百里一望无际,视野里只有这座土黄色又极为庞大笨重的人参城。人参城城墙不算太高,但极为厚实,最厚处竟有丈余。城墙地基用方形大石砌起,深入地下五六尺,地面三尺往上便全是用黄土夯成,传言人参城初完工时,护城河尚深达数尺,只是随着神农山水源的不断减少,护城河在几百年前便已干涸。
人参城西北方向是葛洪山,东北方向是扁鹊湖,黄芪的北军大营便驻守在葛洪山与扁鹊湖之间,距离人参城几十里地。人参城原先居住着全是百根国药灵,人参王统一百草国之后,红花宫、杜仲寨、枸杞堡等处药灵也时常来此经商贸易,尤其是驰道长亭修好之后,人参城比以前更加繁荣。
地榆一众押着人犯,从葛洪山出来,一路不停,第二天下午,终于来到人参城北门。
众人临近城门口,远远看见一年轻校尉带着十几名军校守在门口,像是等人而来。沉香认得那名校尉,他正是人参城城门校尉太子参。
太子参看见地榆率领军校押着人犯到来,立即抢步向前,向地榆拱手施礼道:“地榆校尉,辛苦了。人参王命我在此等候校尉,现在把四名犯人交给我,你们便可返回后军大营,向黄芪将军复命。嗯,怎么,这三名犯人竟然没有捆绑起来?”地榆正要解释,那太子参又尖着声音惊奇道:“这不是廷尉大人牛膝吗?您老怎么也…”
牛膝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就不能被人押回来吗?”太子参陪笑道:“能,当然能,但以前都是您老审问罪犯,如今自己成了罪犯,太子参头一次见,觉得有些,觉得有些,您老别生气,有些又惊又喜。”牛膝闻言怒道:“废话少说,牛膝跟你走便是。”
沉香听见太子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大想搭理他,忙将头低下,装作没看见。太子参却早看见了他,哈哈大笑道:“沉香老弟,咱们真是有缘啊,你说,这是第几次照面了?”沉香没好气,一直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这时地榆说道:“城门校尉,下官已将人犯顺利押送到人参城,今将转交与你,没有其他事情,下官便要带人回后军大营,向黄芪将军复命去了。”言毕,不能太子参回答,便招呼一声,带领二十名军校列队而去。
太子参还想问他为何没有捆缚牛膝等仨人,却见地榆已转身而去。当下咬牙恨恨道:“不就是后军步兵校尉吗,竟然看不起你太子参大人,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将军、校尉尝尝太子参的厉害。”
太子参下令身边军校,将沉香、远志、牛膝三人重新捆绑起来,太子参对牛膝阴笑道:“对不住了,廷尉大人,人参王圣旨,不得不遵,委屈您老一会儿”。牛膝面无表情,任由军校捆缚。
三名叛乱起事工役,加上板蓝根,一共四名人犯,远志在前,沉香紧随其后,后面跟着牛膝,板蓝根走在最后,每两名军校看守一名犯人,列队鱼贯进入人参城。
一走进城门,便看见路两边站满了人,都是人参城寻常百姓。
他们一见远志等四人走来,纷纷高声怒骂:“把这些乱臣贼子关进大牢,让他们尝尝脱水的滋味!”
“你们心中还有百草国吗,这帮叛徒。”
“人参王让你们去太学做弟子员,你们不好好学习,天天讲一些不满大王的话,大王为了挽救你们,让你们去工坊劳动,为国家做点实际的事情,你们竟然聚众造反,真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又有一人小声道:“后边那个是工坊管供水的,不是太学里的。听说就是他克扣了饮水,才导致那些劳役反抗。”旁边又有小声道:“不能再称人参王为大王了,应该要称为皇帝陛下了。”“不是还没登基吗?”“那还不是早晚的事,你们知道打药鞭吗,那日在朝堂之上,紫参大将军想要试试打药鞭的真假,刚一运灵力,便被人参王用打药鞭把大将军的灵力化解。”
身后一人吐了吐舌头道:“大将军灵力十分高强,在打药鞭面前竟然变成了凡人。神农氏把打药鞭赐给人参王,可真是天命所定啊。我们马上就要跪拜天子圣上了。”这时,一旁又有一军校模样的人喝斥道:“你们不要乱讲话,议论什么国家大事,小心像他们一样去到葛洪山里拣宝贝。”此言一出,众人便都纷纷不言。见有人捡起地上的小土块往远志等人身上招呼,也都急忙弯腰,四处摸索土块,捡起来砸向他们四人。又有人高喊道:“打倒造反叛乱份子沉香远志,打倒克扣饮水的贪官污吏板蓝根。”
远志本想在前面快点走,摆脱这令人尴尬羞耻的情境。没想到太子参故意让军校一左一右挟持住远志,一步只能迈出半步的距离,让围观路人痛快责骂喝斥。沉香等人也只能跟在后面,接收潮水般的谩骂冷眼。沉香心想,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为了这些药灵如此激愤?
从城门到廷尉大牢,路程并不算远。但远志他们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围观之人见罪犯都陆续被押入廷尉府,才意犹未尽的散去,口中仍嘟嘟囔囔,一脸气愤。
板蓝根对于自己被押进廷尉府,非常不满意,高声向太子参抗议道:“校尉大人,我要求见水部尚书当归,你们不要把我带进廷尉大牢。我是水部的人,应该由水部办理!”太子参面无表情,道:“本校尉接到的旨意,是将你等四人一起押入大牢。别的一概不管。有什么话,可以向廷尉大人防己去说。”
板蓝根方不言语。
此时人参城廷尉防己正端坐在廷尉府大堂内太师椅上,身前一张桌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分两排站立十几名役卒,个个虎背熊腰,目射精光。见城门校尉押着人进来,方起身向前拱手施礼道:“校尉大人辛苦,恕防己公务繁忙,未曾出门迎接。”太子参鼻孔里哼了一声,拱拱手,道:“本校尉已经犯人都押来了,现在就转交廷尉大人。兄弟们,我们走!”
一摆手,自己率先离开廷尉大堂,身后十几名军校立即跟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廷尉府。
这边单说远志等人被押到廷尉府。廷尉防己上下打量几人,牛膝本是前任廷尉,防己岂有不认识之理,当下却视若无睹。那板蓝根见防己看自己,忙笑脸相迎,一脸委屈,道:“廷尉大人,小人是水部供水司的板蓝根。奉尚书当归之令,前去工坊负责供水,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尚书之意而行,与小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廷尉防己闻言大怒,道;“胡说!当归尚书岂能命令你克扣工役饮水,是你自己作威作福、滥用职权,出了事又想把责任推给上官,来人,先把板蓝根押入大牢,让你也品尝一下脱水滋味。”板蓝根大惊失色,高呼冤枉不止。这时过来两名役卒,架起板蓝根,拖出大堂,向廷尉大牢走去。板蓝根犹自高呼:“我要见当归尚书,我要见当归尚书!”声音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闻。
沉香见那防己一袭廷尉官服,三角眼,扫帚眉,鹰钩鼻子,两腮瘦削,显得颧骨更高,一缕山羊胡子梳的整齐,不时伸 出手来缕一缕。
这时防己方对牛膝说道:“牛膝大人,不要怪小弟对不住你,实在是上意难违,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按大王旨意办事,小弟也只好把大人投入大牢了。来人,把犯人牛膝押入大牢。”
说着,身后立即走过来两名役卒,只是用眼睛看着牛膝,并未动手。防己道:“怎么,本廷尉说话不管用吗?他以前是你们的廷尉,但现在是百草国的罪人,快的动手,把他投入大牢。”
牛膝扫了一眼身旁役卒,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会去。”言毕,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廷尉大堂,向后面牢房走去。两名役卒慌忙跟上。
防己见牛膝已走,望着牛膝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远志沉香二人说道:“你们谁是沉香,谁是远志?”沉香刚想回答,防己又道:“那也无所谓了,年轻人啊,总是太冲动。这下好了,在大牢里关上个一千年八百年的,可以反复品尝脱水之苦,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说着边叹气,边让四名役卒把远志沉香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