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昨晚的那个梦。我都不晓得我做的那个梦是什么，那是一个山间溪边茅屋，屋前也算得上小桥流水，飞花满天，我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安宁的一处所在，却有婴儿哭泣之声，咿咿呀呀，难得安静。我从竹篱走进去，屋内甚是清淡的摆设，仿佛不常住的模样，但颇有人气围绕。屋中没有人，门口正对着有一幅此处的山水画，突然，狂风一卷，我醒了。
雪月早就起来梳洗了。“你醒啦？我真是不明白才到人间几天啊，少一点觉都不行。青儿，今天咱们两个干嘛去？”
“还有我哥，我得问问他。”
“你家那个花龙太子啊？他留下一张字条，说东海有事，先走了，有我在你身边，他比较放心。喏，就在那里。”
我掀开毯子看到楠木桌上果然有一张字条：青儿，既已寻得问月公主，兄便放心，东海有事回宫，你们万事小心，早些找到解决之方，勿念。
“青儿，要我说呢，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你可不知道，我这几天找到好些好东西呢。”
我将纸条细细收起来，一想到昨日她那出火爆场景就想笑：“是啊，还不知道今日你又逮几个负心汉呢！”
“你……哎呀，你闻闻这个，香么？这啊，是我娘亲手做的，月桂露，抹在脸上可以抵御人间尘沙。”
想起嫦娥我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五百年未见，不知她是否安好。天上地下，在我所知道的美人儿中只有嫦娥一个平素度日。“雪月，我很想嫦娥姐姐了。”
“这些天，娘亲一定也想我了。好啦！以后我们就去天庭见我娘！”说着，她拉着我洗漱、出门。
我一开始还以为天色很早，出门才发现早已日上三竿，等我们找到酒家，店里早已坐满了人。我没有钱，不想变出个金银来欺骗凡人，所以，雪月请客，她买什么我就只好吃什么了。
雪月的眼眸飞转，流连在很多望向我们的男子身上。
“青儿，你猜，这些凡人有几个是在看你？有几个是在看我？”她往我这边探身说道。我皱眉道：“不晓得。”
“我猜，是看你的多，从小哮叔就说你比我漂亮……”
我没搭话，雪月自小娇蛮，我可不想开罪她，除非我不想吃东西了。
就要点菜时，小二跑来殷勤道：“二楼有雅间，不如两位姑娘那里去坐？”
雪月连忙点头，拽着我奔向楼上雅间，未到雅间门口，就看到一个男子坐在里面，我突然想起人间是有那种红楼女子陪客的……这小二是不是以为我们……
雪月显然知晓我在想什么，悄悄道：“别傻了，那男的，不是凡人。想想就知道了，你们东海龙族身上东海味儿重，自然爱招惹些鬼神的。”
既来之，则安之，人间不就有这句话么？
我尚且记得，那人临窗而坐，我有些忌惮，雪月却不怕，拉着我坐在男子对面。
那男子在喝酒，看上去，便不是凡人，简单的褐色的长袍，还有妒人的面貌，前额微微凸起，脸庞平平整整，都是那么平凡，拼在一起却又不平凡。只是那黑色的装饰，正正经经的头发，给他带来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桌上摆满了吃的，什么蟹粉肉，涟水鸡糕，三套鸭，蒲菜羹，酒焖黄鸡，还有一壶兰花酒。说着，那人转眼看看雪月。
那人放下酒杯说道：“听闻姑娘好琴艺，不知在下是否能坐下与二位姑娘共赏琴音，共品美酒呢？”
雪月点点头算是应允，然而，那人的目光未曾在雪月的身上多做停留。
“秦淮地仙孟毅见过两位公主。”
我不说话，全是雪月在说：“孟毅？你找我们做什么？”
“自是请两位公主，与两位有事相商。”
“你这菜里没下毒吧？”“问月公主好口齿，我哪里敢啊！自沉香救母以来，三界之中还有哪个人敢得罪杨家？我若是今日害了两位，还不得下十八层地狱啊。”
雪月笑了笑，便动了筷子。“清涟公主还是不信么？”我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个称号，我和龙兄出生后就是人形，父王高兴地不得了，立即给我们举办仪式，让我哥做了储君，我就是东海嫡公主，号“清涟”，掌东海龙珠。
“不是不信，只是话说开了，吃的才安心。”
孟毅点点头，道：“我父亲曾经是地界虞神，去世之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东海现任的掌珠嫡公主就把这个告诉她。”
他递过来一张黄旧的纸张，上面写着：黄粱一梦终须醒，天地伦法一场空。四海波澜听君愿，正是人间疾苦时。
我甚是不解，发现孟毅也是这般模样。“公主，我父亲是个智慧之人，一辈子算计了很多人，临终之前算是大彻大悟，他说这是他能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点福音。”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让我告诉你，这世间的事情，就像这秦淮之地一般，进一步是热，退一步是冷，可善恶之间绝对不能摇摆不定，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一切都在于公主自身的选择。走错一步，便是弃苍生不顾，满盘皆输。”
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种种让我想到师傅说过：“天地万物有因才有果，过分追求果，只会白白浪费结下的善因。”我不晓得我的命途与其他人有什么瓜葛，但我也清楚知道，我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我承担着整个东海的未来。只是我没想到与人间还有关。
“青儿，我爹说过，还没有想好做什么之前，对于任何事物都不要有所接触。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保持清醒。”雪月的话题也变得沉重起来，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或者说，她们都在瞒着我。
我不愿意糊涂地过生活，我想一切明明白白，可是此刻也只有装糊涂。
我没有再问下去，倒是雪月和孟毅聊得欢快，孟毅跟我说完好像完成什么人生大事一样，舒了一口气。
等我的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只见雪月点头说道：“你叫孟毅啊？这壶兰花酒很奇怪，你想，兰花就往往是配菜的，为何你就单独饮呢？”
“姑娘当然有所不知，人间百姓多疾苦，像花雕、女儿红这些姑娘们眼中普通的人间之酒对他们来说便是奢侈了，只有这兰花酒，普通常见，所以，卑职当然要体恤百姓，尝百姓口中的佳品。”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人间疾苦的。”雪月苦笑道。
吃完东西，孟毅就告辞了，消失在人群中。
我们两个顺河坐船往下游走，越走越繁华，人烟越多，雪月选了一个地方，我们下船上岸，在青石小巷里闲逛，有不少小孩子拿着糖人在追逐打闹，午后的时光里，写满了安逸。但在这烟雨之地，朦胧可爱，不觉得干燥晒人。
“荷深水风阔，雨过清发香。”雪月喝多了，话语也醉人，我转眼看见春水之上的朵朵黄莲以及一两艘草船。
阳光金闪闪地撒到江水上，泛起涟漪。
“这个季节就有莲花了？”雪月转身飞至水上，一袭白衣缀入江面。她本来就身着流月清音袖，一袭绯月紫兰裙，缀着风月白草纹，清月寒波珠，就与凡人不同，这会儿似乎酒意更浓，一点也不避讳。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一下子，桥上热闹起来。
人们纷纷议论着，“哎呦。是神仙唉。”
我连忙跑到桥上。
“真是仙女啊。”
“看，桥上还一个呢！”
不知为何，我看她在水上采莲的模样竟然忘记了天条，也欣赏起来，因我在桥上，没人敢上桥，我就坐在白石栏杆上，看着她笑。
“傻子，你还不过来！这花香的很！”雪月在江上喊着。
“你啊，别贪玩！摘完快点回来！”我喊过去，希望这个大小姐能听见。
“哦，知道了！”好吧，果然听见了。
此刻，夕阳无限好。
如何去形容一个在你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呢？如何描绘心中刻骨铭心的一个情景呢？我想我记得漫江金光，一个白衣仙子脸色微醺，手里捧着满怀的黄莲花，一叶小舫缓缓从远处驶来，连风都是甜的。
当我要起身飞过去时，从小船纱幔后走出一个男子，黑白色的南海丝绣长袍，头上的发髻用褐色的带子绑着，镶着南海玉。那男子一只手扶在船头前的木板，另一只手半握，垂在腰间。
雪月未曾抬眼看他，只当他是普通的水神，继续用法力飘在水上采她的花。我倒是冲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希望他装作没看见这一切，让雪月能混过去。
“司法天神的女儿无视天条，在凡人面前施用法力，你猜他会怎么处置？”
“喂，少管闲事，本小姐不跟你废话，一边去。”男子冷笑一声，“我只当姑娘是聋子，姑娘可知采了谁家的花？”
雪月依旧不理他，我倒是沉不住气了。
男子拿出扇子，又笑了笑。“姑娘好大的气性！也太随意了些。”
雪月终于抬起了头，“我说你这人，本小姐采花，关你什么事！哪来的小仙，真讨厌！”雪月再次低下了头，寻找着更漂亮的一朵。
第三章 重相逢·自述（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