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迟疑了片刻,简单回道:“一个是发改委的章司长,还有杨万才,”显然他对这种对话方式很不习惯,也不耐烦,没等郑红旗再发问马上转守为攻,直接问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章司长是何方神圣,郑红旗并不知晓,但那杨万才可是几年来省城里排在前几位的土豪,瞬间他的脑袋又大了一号,位高权重的京官、下来锻炼的地方官和财大气粗的官二代生意人密谋于暗室,再没脑子的也掂量得出轻重。沉默片刻,郑红旗一咬牙比划出个剪刀手,不客气道:“第一,今晚我来是为了齐晓红儿子的事儿,帮人帮到底,以后有事我也好有个挡箭牌。这破事非得对方让步不可,对方孩子的大伯是北郊区委书记,你出去后要找他做做工作,压也要压着对方接受调解,这不光彩,可没别的办法,就当你还我的人情了。”
贝莱见郑红旗愿意开条件,面露喜色立刻应道:“这个应该没问题,北郊正在和我们市里联合搞一个开发项目。”
水已经泼出去了,郑红旗不想立牌坊,扳回一个手指头道:“第二嘛,你得出点血,外面还有几个人呢。”
贝莱若有若无地点点头,不相信似的问道:“就这么两个条件,没有了?”
“没有了。”
“那你呢?”
郑红旗笑道:“咋的,没被宰疼不习惯?我说了你帮祁晓红的忙也就是帮我的忙。当年没少吃贝伯伯的饭,算在一起吧。”
贝莱没搭郑红旗的茬,抿抿纹丝不乱的头发,瞬间回复了市委副书记的稳重和矜持,抬脚向门口走去:“好,马上杨万才过来给你五万,记住要不留后患。”
“有两万够了,多了反而让人猜疑。”郑红旗一时适应不来节奏的转换,脱口而出。
贝书记颇似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眼里寒芒一闪,问了郑红旗的手机号码,转转眼珠也不记录,开门背着手自去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房门呯的一声关上,郑红旗心里充满了失意萧索的感觉,不由叹了口气,十多年前的一点交情覆水东流,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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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金刚两口子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怒气冲冲地接过祁晓红送上的一万块钱,斜眼瞪着郑红旗,扯着头部包扎成熊猫的儿子自去了。郑红旗无所谓地哼着追捕里的无词小调,看着他们一家人吵吵闹闹上了一辆英菲尼迪消失在街口夜色里。
一辆皇冠马上停在英菲尼迪刚腾出的车位上,后门打开一个人咚咚咚跑进七中队院门。
“老李,你怎么才来啊?”祁晓红用纸巾擦拭着指头上的印油,从郑红旗身边走过迎上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方朱总抓住不放,这也是偷跑出来的,”老李低声下气解释道:“儿子的事儿怎么样?”
“靠你我儿子还不得进少教所,”祁晓红没好气埋怨道,转身却是一脸的灿烂向郑红旗解释道:“红旗,这是我先生老李。”
老李主动伸出手,因为祁晓红已经在替恩人郑红旗表功了。
郑红旗边握手边端详着一身酒气的老李,心里感慨似大浪淘沙,一波接着一波,这衣着整齐、满脸褶子的李叔怕有五十岁吧?手掌也似老树虬根,祁晓红比自己还小一岁,怎么找了个大叔啊?这对公母各取所需,口味都偏重啊。
郑红旗握着老李的手客气了几句,再假装夸赞了几句左右张望的祁晓红儿子,掉头对祁晓波说道:“晓波,天也晚了,就这样吧,快带你姐一家回去吧。”
这家人哪里肯啊,拉着郑红旗无论如何去吃夜宵。郑红旗晓得他们的心意,连忙把祁晓红姐弟拽到暗处,向祁晓波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祁晓波连连点头。
“这不就得了,十多年的交情为什么非要那样?庸俗了不是?明天我有点啥事去找你,手上非要提点东西不成?”
郑红旗好一番大道理还是没有说通两姐弟,最后只好投降,主动索要了两条烟。祁晓波兴冲冲地带着蛋皮子到车里去拿烟。
郑红旗一偏头,突然发现祁晓红眼瞳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一闪,看得他赛似吃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连忙低头让过,踱到老李旁边聊天扯淡,一句古诗无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好容易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祁晓红一家,郑红旗长吐了口浊气,猛地觉得脸上落了一滴水,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斗,江南春天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郑红旗心思不知怎地猛地一动,想到大学里的朋友上午打电话来,说刘美姝论文序言的翻译稿校订好了,尽早去拿。郑红旗抹抹脸,调整调整心态,培植培植正气,努力劝自己谁说孩子自己的好,老婆别人的好,刘美姝就不错,陪俺睡觉给俺生娃,过日子吵嘴两不误……,这时一句诗又钻进他的脑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百年身?死了才应景吧——郑红旗狠狠吐了口痰——想啥呢,想啥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的,还以为你是葱心绿的懵懂少年啊。
他扭头瞟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身后的蛋皮子:“秦队长在干什么?”
“好像还在泡明前茶呢。”蛋皮子今晚参赞机务,外快横溢,此时心里乐得跟朵花似的,连忙趋前答道。
“别泡了,叫他一起喝酒去,你请客啊。”
“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