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风又大了些，李衡一出门，险些被吹得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挪着步子朝自己的帐篷去。才掀开帐篷帘子，却看见随行的将士已经个个整装待发了，李衡讶异得很“你们这是做什么。”

    刚开始朝李衡冷哼的男人看了看李衡，一把拿起佩刀“皇上下了通知，这就出发攻城。”

    “何时下的？”

    “没多久，你出去不一会就有人来报了。”

    李衡心里一阵胆寒，方才皇帝才问过他该怎样走，没想到是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自古伴君如伴虎，自己虽得皇帝器重，却是时时提心吊胆。想着沉沉叹了口气，忙去整理东西。

    李衡不比武将，不用配刀握剑，东西便整理的极快，当下便随将士们出门集合。天边的阴云又沉重了几分，厚厚的一片堆积在天边，白茫茫的风雪里浩浩荡荡的站满了士兵，任凭寒风肆虐仍巍然不动。人群最前面立着一队马，最中间是匹纯白色的高马，绑着红缨，皇帝的坐骑。李衡在家乡时见过这种马，后股粗壮，小腿修长，是可遇不可求的千里良驹。

    连日的大雪在脚下积成厚重的一层冬雪，脚踩在路上不住地打滑，李衡连忙走到白马后面抱住自己的马，紧接着就远远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迎着风雪走来，到了跟前伸手拉住缰绳单腿一蹬，便稳稳的落在了马上，原本束着的头发被风吹的很凌乱。李衡和其余的将士见皇帝上了马，纷纷跨上马。

    南国的都城离驻扎的地方不远，左右不过半天光景便能到，只是气候太过恶劣，天黑的也格外早，大军走走停停，也不知已经走出了多远去。李衡开始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冷，到了后面，连马鞭都再抬不起来。其余的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依旧气势满满。李衡本以为天子之躯向来娇弱金贵，白马上的身形却出乎意料的挺拔。

    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风雪便小了许多，大雪依旧是纷纷扬扬，寒风却小了许多，渐渐地天边　隐隐的透出亮来。天一露光，路途便方便辨认许多。皇帝身侧的方脸大将朝着远方张望了片刻，喜出望外道，“皇上，城关这便快到了，这天气好了许多，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哈。”李衡活动了一下发僵的下颚，随着众人高呼道，“天助我也！！”

    皇帝抬起头朝前方遥遥的望了望，纷扬的大雪落在如玉的脸颊上，眯了眯眼，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深远，接着云淡风轻的点点头“甚好。”李衡望着皇帝修长的身形，眼神不自觉的便去打量腰下的衣摆，素白的衣角层层叠叠，看不见那枚荷包。李衡捏了捏拳头，赶紧挪开目光，继续专心致志的骑马。

    不久，大军已经走上了平坦的大路，速度接着快了起来，已经遥遥看得见城关的轮廓。李衡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的发疼，无暇顾忌大军按捺不住的骚动。正恍惚间，却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

    “看样子像是个人。”

    “胡说，人哪有那般模样的，我估摸...　...”

    “那分明就是个人，我看的清楚呢。”

    李衡皱了皱眉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朝城关望去。高耸的城墙上白皑皑的一片，有道白色的影子定定的立在城墙上，隐约看得出是道纤细的人影，穿着白色的长袍，在大雪里像是和积雪融成了一体。李衡的手不由得抖了抖。南北国交战颇久，北国前几年吞并了番邦，实力强劲，南国节节败退，这是最后一座都城，一路上并未见有敌军埋伏，这乍然立在城墙上的身影却不知是否有诈。李衡下意识的去看皇帝。

    皇帝的头发上落了许多雪花，单薄的光映照的脸颊近乎透明，一双桃花眼淡淡的望着城关，一脸的云淡风轻。

    离城关越近，周围的窃窃私语更显嘈杂，直到城墙下，人群中却霎时消匿了声息，李衡也终于看清那道人影，不由得惊呼一声。

    那是名女子，一身的白衣，宽大的素白长袍松松的裹在纤细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憔悴。精致的脸上描了绝代的妆容，淡然的目光像纷扬的大雪一片撒下来，李衡听见身边一名年轻的士兵手指骨节的咔咔声，那名女子三千青丝皆是白发。只是令李衡惊讶的并不在于此，而是那女子，曾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李衡半年前才考取了状元，谋得了仕途。打他上任时起，皇帝便未设后宫，独宠皇后。他因深得器重时常追随皇帝左右，所见皆是琴瑟和鸣凤求朊答。后来听一名夫子说，当朝皇后并非原配，那原配糊涂，犯了滔天的大错，曾被划瞎双眼，后被废了位，说着还取了画像给李衡。画上的女子五官精致，算不得风华绝代，却极有灵气，一头的青丝如墨。

    寒风乍然刮过，李衡抬头望着城墙上的女子，模样与画像上并无二致，只是通身的气质像是苍老了数十岁。

    女子嫣红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眉目间是无法企及的荒凉。

    “你来了。”声音瞬时消散在风雪里。李衡有些发蒙，周围的将士皆左右环顾，不知女子所唤何人。

    “恩”年轻的皇帝微昂着头，望着城墙上的身影，眉目间似笑非笑，却突然生出几分柔情来，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隔着风雪对视了片刻，女子侧了侧身，接着拿出一把箭，搭弓撒手，动作干脆而利落。白色羽箭呼啸着直直冲皇帝射来。李衡压着嗓子大叫了一声，使劲伸出去的手僵硬的垂在半空。箭头停在了离皇帝胸口两寸的地方，剑身被紧紧皇帝捏在手中，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把羽箭扔在地上。随着羽箭落地的“哐啷”声，李衡看见皇帝身后的方脸大将咬着牙搭起弓，又一支白色羽箭冲着城墙上方狠狠的冲过去，出乎意料的，在空中戛然而止。同样是骨节分明的手。皇帝再一次捏住了羽箭。方脸大将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嘴角的肉不自然的抖了抖。

    皇帝若无其事的将羽箭也扔在地上，如水的目光凝视着墙上的女子，清凉淡漠的语气，却温醇如明月映水。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