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门窗帐幔都闭了,重重遮覆,内外隔绝,却像挡不住风中混糅的那股子血气,腥腻的味道随着灰淡的天光透进来,殿内到处都漫透着叫人寒噤的阴湿感。
四下里实在太暗了些,廊间的灯朦莹莹的连成一线,延搁到这时也没熄,被蓦然经过的绯袍一拂,便受惊似的摇颤起来。
秦恪走出殿门时,迎面就见晋王澜建跪在玉阶下,衣甲未除,挺直的腰背已有些僵垂。
他喜欢这种从上头俯瞰的感觉,不免多瞧了几眼,才拾级而下,步子愈发不紧不慢,到近前一拱手。
“差不多一日一夜了,殿下总这么跪着也不是法,还是先起来吧。”
澜建并不抬眼,只淡定地望着殿门:“秦公公是来传见了么?”
他故意反问,实则却是在赶人。
秦恪丝毫不以为意,正色应道:“回殿下,陛下没说要见,臣不过是奉旨另有要事罢了。”
“那便多谢秦公公好意,本王有话面奏父皇,还是继续在这里候见。”澜建呵了一声,略带倦色的脸上带着不屑。
秦恪站在那里没动,却将身子俯得更低:“殿下言重了,臣只是想给殿下提个醒,陛下的脾气您还不清楚?若肯见时定然会传,若是不见,这样子怕只会适得其反。再者,还有未奉诏便入京这回事儿,臣劝殿下还是先别操之过急。”
这话一听便知暗有所指,澜建却故作不觉,鼻中轻哼道:“此事本王见了父皇自会解说,秦公公就不必忧心了。”
“殿下思虑周全,原也没有臣置喙的余地。”秦恪先顺势接话,跟着忽然一转,“但高祖爷当年立下了规矩却是人人皆知,殿下是带兵入京也好,独自一个人也罢,终究是犯了大忌。陛下金口不言,心里却难保怎么想,还有朝中那么多双眼盯着,单凭这几句话,怕是……”
他点明关节,直言不讳,澜建果然面色微变,斜过眼来望着他。
秦恪却慢慢抬起身来,垂眸俯望:“殿下只身威服京畿诸卫,平定叛乱,既是一片赤胆忠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木秀于林,被猜忌总是难免的。但若细论起来,此举也未必全是坏事。”
他略顿了顿,眸中微盈着光,压低声音道:“臣这里倒有个计较,殿下既是藩王,又是西北三镇总兵官,沙戎犯边,京营各处兵力也可上奏请调。若军中有异动,自然可以节制,事出紧急,入京勤王便是顺理成章,不必拘泥成法,当年英宗朝就有先例,只要陛下宽恩不究,便无人可以指摘。”
澜建默然听完,眸色深浅难辨,却灼灼地盯在他脸上。
“秦公公这般为本王打算,究竟是何用意?”
“殿下误会,臣哪敢有什么用意,只是心念殿下乃我大夏不世出的英贤,身负社稷所望,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获罪受罚,实在太不值当,还望殿下莫要执拗,莫失天下所望。”
秦恪说着便不再多言,道声告退,却步转身,唇角慢慢勾起那弯浅笑。
事情是该有个了局,可也不必那么快。台上的真戏文还要分几折子,起承转合,一波三折呢,到这里也不妨徐徐渗着,有章有节的来,不急。
走出院门时,天上的云像被撩开了些,光从那条窄缝中透下来,迎面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他抬手遮了遮,对两个迎上来的内侍道:“去慈庆宫。”
那两人呵腰应了,赶忙去开了隆宗门,又随在他身后,沿宫巷径往东走,没多远又过了贞度门,遥遥就看锦衣卫持械肃立,已将慈庆宫围得水泄不通。
曹成福老远瞧见,当即抱着拂尘迎上前。
第98章 雁杳鱼沉(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