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武心中一震,万没料到辛弃疾竟把自己随身的剑器送了给他,连忙恭恭敬敬接过,谢过了师父。
刘过笑道:“师父赐你宝剑,我这做师叔的,要是不给点什么,不免让人笑我小气。”
想了一会,长叹一声:“哎,你师叔我有钱素来不留到明日的,倒是身无长物……也罢,你都这般大了,我们小武小武叫着也不雅观,师叔就赠你一个字吧。”
柯武悄悄将白眼一翻,上次说没有礼物相赠,与我对饮一杯,这次总算好了点,送我个字……
只见刘过仰头思索了,忽然将手一拍:“有了,你既单名一个‘武’字,又要在江湖上行走,如今更得了你师父的太白宝剑,那自当除恶扬善,行那义侠之举……师叔赠你的字,便是‘镇恶’二字!你们看如何?”
在下姓柯名武字镇恶……想到这番自我介绍的场景,柯武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要提出异议,辛弃疾已经大声叫好:“好字、好字!世间有恶无数,自应以武镇之!好一个镇恶,嗯,柯武、柯镇恶……镇恶啊,你还不快快谢过刘师叔?”
师父发了话,柯武纵有千般不愿,也再推脱不得。只得不情不愿的谢过了刘过赐字之恩……
三人继续饮酒,是夜纷纷大醉。
……
次日清晨、细雨纷纷,柯武立在城门之前,眼望着一干行人渐行渐远。
辘辘车声渐渺,柯武依依不舍的回转身,对那个面上带疤痕的管家说道:“卢伯伯,那我今日就先回镖局了,府中若是有事,卢伯伯请人带句话来,我只要人在临安,无有不至。”
管家卢汉擦了擦眼角,面上有些悲戚之色,却又强撑出一个笑脸:“你且放心,大人宦游出门,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带着这些下人,自会关门闭户的过日子,哪里有什么事?倒是你若嫌镖局里吵闹,想寻个安静地方练功,就直接到家里来,左右房子都给你安置好了。再有,你若是惹上什么对头,需要帮忙,也不妨来找我,老卢虽然老了,这双胳膊倒还能走得马哩。”
柯武听得哈哈一笑,当下拱手谢过,又与那便宜师叔刘过道了别,刘过对他说道:“哎,我这兄长一走,我只觉得心里没着没落,说不定哪天我便去寻他。在此之前,你若有空,不妨来我家坐坐,武功虽然不通,文墨方面,我们倒可聊聊。”
昨夜柯武那首诗,虽谈不上什么文采,到底令刘过刮目相看了一番,不再以纯粹的江湖武人视他。且自忖这小子是自家兄长的弟子,又是自己给起的字,那与自己弟子有何不同?不免动了指点之心。
柯武谢过刘过好意,用心记下他家地址,便与众人别过,径直往西湖而去。
原来辛弃疾今日去时,柯武奉上百两纹银,说是供师父花销所用。辛弃疾家私颇厚,哪里肯收徒弟这许多银子?便推脱不要。但柯武一二三四五扯出诸多理由,非逼着师父收下不可,二人推来让去,却被师母范如玉看见,范如玉见二人窃窃私语,当下就想岔了,将脸一板道:“怎么?相公这是在嘱咐徒弟,让他给那天香带什么小话吗?”
师徒二人互望一眼,都是同时一拍自己额头,叫了声“啊也!”辛弃疾苦笑道:“若不是夫人提醒,我几乎忘了此事,这若传扬出去,还以为我是个无信之人呢。”又道:“这些琐事你自己与师母说罢,我家钱账都是你师母管着。”说着急急而去,要找那本说好的剑谱。
范如玉见二人神情不似作伪,形象这师徒两人居然把这件事忘得干净,可见自家相公对那天香果然是没什么心思的,心中顿时大快,问柯武是什么琐事,柯武便将包好的银子捧了出来,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范如玉没料到柯武居然一拿就是百两银子,亦颇意外,但想了一想,终是摇头道:“你这番好意,我和你师父都心领了。只是一来我们家的确不缺使用,二来你无父无母,独自一个在这临安城打拼,家未成业未立,我们怎好要你的银子?也罢,既是你心诚,我也不能让你好意落空,这样罢……”
说着打开银包,伸手拈了一块五两的银锭,微笑道:“这个我就收了,其他你还是带回去。虽然你镖局中有住处,但哪里有自己住的畅快?依我之见,你也不可学那等江湖人,动不动就挥手千金的胡用,倒是不如便给自己买个房子。你如今也不是孩子了,也要考虑成家的事,总不能将来娶了媳妇儿,带她住在镖局里吧?”
范如玉眼中带着笑意,口中絮叨着极为家常的闲话,不由令柯武心中一热,想起自己隔世的母亲来。那是母亲也是天天念叨着让他不要乱花钱,存钱置办家私,早点结婚什么的。当时只觉得烦不胜烦,如今想起八百年岁月相隔,就算想听也听不见了,顿时两行热泪直垂下来。
范如玉见他忽然垂泪,猜想他多半听了自己几句温言,自伤身世,亦不由动了慈母之念,叹息一声,忽然将自己手腕子上一只紫色玉镯摘下,递于柯武。
柯武一眼扫去,见那镯子玉质匀净,通体呈淡紫之色,偏偏内韵着两道格外浓烈的紫痕,天然生成一龙一凤之形,且龙须凤翼,无不栩栩如生,知道是一件极其宝贵的奇珍,当下推脱不要。
范如玉硬塞到柯武手中,口中道:“先别忙着推辞,且听师母的意思——我想你既无父母,我和你师父便是你最亲近的长辈,若将来你有相看得中的闺女,长辈总须有个什么东西给了人家,也是肯定、祝福之意。不过你师父宦游不定,你将来也是四海为家,总不能让你千辛万苦把人家姑娘领着来找我们吧?所以将这物事提前给了你,你遇见可心的闺女,便好好戴在人家手上。这个紫玉龙凤镯最是吉祥不过,也是长辈对你们的一片祝福。”
柯武心中暗暗苦笑:有心送师父一份银子略表心意,现在银子没送出去,倒反赚了一只手镯回来……但范如玉话说到这个份上,亦由不得柯武不收。
柯武只得点头,收了镯子,拜谢了师母。
这时辛弃疾赶回来,将一本剑谱递给柯武:“喏,就是这本剑谱,你今日若是无事,便送去给天香吧,记得跟她说,我知道她温香软玉门虽然有些古怪,但总算行事不坏,故此才敢将这本剑谱赠她,这是武林中一位奇女子所创绝学,日后若是修习有成,绝不能以这门剑法行不义之事,这一节你教她务必牢牢记得!”
柯武一一应下,接过剑谱一看,封皮上有六个秀美的小字:玉女素心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