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之殡(1/1)
作者:北冥鱼蛋
    太极殿正殿前,广场之上,新帝司马衷立于广场东侧,面朝西而以南为上。诸侯王立殿下,西面南上;宗室诸侯、四姓小侯在后,西面南上;三公就位,位北面;从公位次之;列侯再此之;其后为博士百官。

    梓宫已置于广场正中,天子之棺悬于半空之中,其下为辇,其身之上绘有日月升龙底纹,圆四(六十四)名黄门侍者躬身立于梓宫两侧,左右各卅二。柩车之前悬有铭旌,长三仞,十有二游,曳地,画日、月、升龙,上书“天子之柩”。

    柩车之前,一人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楯,立乘四马先驱,头戴面具,黄金四目,乃为方相氏是也。其于柩车前,替武帝驱赶“方良”。方良,即魍魉,又称罔两,罔两好食亡者肝,故而殴之。在他身前站有十六司马,手执铎,左右各八人,匠人执羽葆御灵柩以免阳光曝晒。

    广场之上,上千人组成的出殡队伍如长龙绵延数十丈,天子的出殡之仗果然不同凡响。吉时已过,出殡的队伍依旧立于原地,迟迟不动,百官之中不免开始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为何迟迟不开始?”一人垂首扭头,向身边人低声询问。

    左右之人纷纷摇头以表自己不知。不过并非人人皆是不知,一名立于外道的官员偷偷抬首左顾右盼,意欲弄清为何队伍迟迟不动。恰逢此时听闻身边官员的小声议论,轻声说道:“你们看!”说罢拿眼向右一瞥,暗示众人向队列之外看去。但见两人着丧服立于出殡队列外,也在窃窃私语低头交谈着什么。

    “司徒与司空在言些何许?”又是一人发问。

    这次倒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纷纷摇起了头。

    出殡队列之外,司徒王浑正与司空石鉴等待着什么,其间二人数次交谈,焦急迫切之色藏于话中却形于脸上。

    石鉴低声说道:“此时吉时已过,为何太尉迟迟不到?”

    王浑以顾不上拱手回礼,亦是低声答曰:“是啊,今日早时,大司马已称病不入,若此时太尉亦不到场,成何体统,恐被天下之人笑!”

    “武帝登基,改三公至八公,至天子驾崩,仅有四公,另有四公迟迟空悬,无人在位。今天子出殡,四公之中若有其二不在,当真如司徒所言一般,成何体统兮!”

    “嗟乎”王浑长叹一声,并不再言,转而来回踱步似是热锅上的蚂蚁。

    尚未踱上几步,自太极殿侧,一小黄门风风火火地向二人跑来,直至接近出殡队伍时方才略略放缓脚步,改跑为快步行走。黄门行至二人身前,深施以礼,连忙说道:“回禀司空、司徒…”不知是不敢说,还是刚刚跑太急叉了气,总之这小黄门只是一个劲地喘息,却不再往下说。

    这可当真要急死王浑这个急性子,见小黄门喘个不停却不言语,急得用近乎吼道:“你倒是快说啊!”

    倒是石鉴颇有臣服道:“太尉所言为何?但说无妨!”

    小黄门闻此言,明了不论说什么都不会责怪自己,方才开口:“太尉称天气炎热,自己中暑不能出殡。”

    闻此言,王浑又急道:“今日先帝出殡,杨骏位列三公岂有不出殡之理?!吾亲自去找他!看他还敢不出?”说罢,抬脚便欲向太极殿行去。

    石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王浑袖口,口中劝道:“司徒莫急。”转头又向黄门说道:“汝去告知太尉,吾等知晓初夏已至天气炎热,太尉公务繁忙,思朝堂念陛下之苦。可先帝出殡,为臣者岂有不送之理。如此言行恐让千秋万代指责杨公为不忠啊。”

    “好个杨骏,吾现在便要问清其究竟何意!”

    “大人不可!”这次阻拦王浑的不再是石鉴,而是身前一直躬身的小黄门。“小人至西堂时,见左右宿卫皆持刀而立,堂内亦有数十宿卫。太尉还言,高祖(司马懿)曾云为君为臣者当以国事为重,大臣本不必奔丧,专心国事即可。既不必奔丧,亦不必出殡。”

    “放屁!”杨骏一番言论气得王浑这位六旬老臣不顾威仪破口大骂,“好他个杨骏,他说中暑就中暑?臣子带病亦需上朝,更何况先帝出殡!”

    “嗟乎!”石鉴口中叹气,手中却依旧死死的拉住石鉴,并对其说,“若石公前去问责,太尉必言,今其为辅臣,若身体抱恙何以辅佐新帝巩固社稷?故而此时其身体便是国事,不但为国事,更为重要国事!”王浑与杨骏一起入朝为官十数载,彼此什么品行,心中早已明了。

    黄门擦了擦头上的汗,也附和道:“小人本还想多言几句,其左右黄门放言,若小人还不明白,便送小人去见高祖,让小人亲自去问高祖。言罢,便有宿卫持刀上前欲要拿小人,小人方才吓得落荒而逃,前来复二位大人之命。”

    此时的王浑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若不是石鉴一直拉着他,以这位老将军的脾气恐怕是早已执刀冲到太极殿去找那杨骏问个清楚了!

    “哎!还劳烦黄门再跑一趟,代吾等转告太尉,还望他保重身体,勿负社稷。”言罢,石鉴冲黄门略施一礼,硬拉着王浑退回了出殡的队伍。二人来到张华身前,石鉴施礼道:“近日,天热酷暑,大司马及杨太尉双双中暑抱恙。恐今日实难到场,亲自为天子出殡。太常主理礼仪,还请太常通报皇太子殿下,请殿下主持先帝出殡。”说罢深深施礼。

    张华何许人也,刚刚三人交谈之状尽收其眼底,仅从只言片语他已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当即拱手回礼:“石公客气,下官这就禀告殿下。”说罢他蹬蹬蹬快步走至司马衷身前叩拜曰,“殿下,太尉与大司马二公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实难出殡。还请殿下亲自主持下葬!”

    “孤知道了。出殡之事太过麻烦,卿代孤主持!起来吧!”

    “臣深感惶恐!岂敢代殿下主持先帝出殡之礼!”又是一拜,却不起身。

    “麻烦!汝说该如何?”司马衷不耐道。

    张华俯首朗言:“臣以为,百官之中若有谁可助殿下,臣以为当属殿下之师,当朝司空也。”

    “一切皆按汝之言!”司马衷才不懂这官场之上的位列尊卑,当然他也不想懂。反正他知道这天下除了父皇自己最大,现在父皇没了,那自己自然就变成了最大的那个。至于这些无聊的事,他们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做就好了。

    谢过皇太子殿下后,张华又退回了队伍中,冲石鉴远远作揖,口中宣旨:“殿下有旨,出殡事宜皆由司空代为主持!”

    石鉴转身面向司马衷,叩首接旨谢恩,起身后遂向身后出殡队伍宣:“即使已到,送天子,灵柩起!众卿出!”

    此令一出,在场众人皆动。灵柩升,挽歌起,出殡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