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金城关(2/2)
作者:西门晓泽e

    次日一早,秦慕芫便先行启程渡河,一路在去往金城关的沿途酒肆茶楼齐齐看过,确定并无万通庄的人,才放心进城,找了家僻静的客栈,皱眉等待。

    从风雪渡过河不过二十里,便是金城关。

    作为中原通往塞外的第一关口,金城关从来都是朝廷驻兵重地。十三年前,谦王奉旨镇守金城关后,更是抽调民力大修城墙攻防工事,三道城墙一道高过一道,使金城关更加固若金汤牢不可破。而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得接受守城士兵的严格盘查,十三年如一日,从未懈怠。且城内一切生杀大权都由王府定夺,凡有不安分守己者,皆被处死从不姑息。因此,也很少有江湖人士敢在金城关内动作,就连万通庄所设的据点,也只为方便和王府联络,地点人员皆为王府掌握。

    孙朔风和空明进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报于谦王。

    “本王戍守西北十余年都未曾还朝,还真是想念家人。如今,本王的小外甥都长大了,能行走江湖了,本王倒是很想见一见。”

    谦王笑的很大声,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笔走龙蛇,分明字字用力过甚。

    “王爷,接下来,属下该做什么”一旁脸长而丑陋的高瘦的人问。

    “盯着他的动向,静观其变。”

    “是”长脸之人退了下去。

    谦王搁下手中笔,自书架上取下一个陈旧的锦盒来,从中取出一张发黄的字,上面隽秀稚嫩的笔迹淡旧不少。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削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当年谦王尚且年幼,贪玩好斗,常常拿着自制的弹弓在御花园猎鸟,后来抓住了一只非常漂亮的白玉鸟,便关在笼中养起来。可是那只白玉鸟却不吃不喝,即便翅膀受伤也一直不停地在笼中扑棱着。

    当时只有七岁的静宜公主找哥哥来玩,见了笼中鸟儿,求哥哥放生。但生性好胜的谦王,又怎会允许自己手中的鸟儿再飞出去呢,所以就算是最疼爱的妹妹相求也不答应。妹妹就咯噔噔地跑走了,一会儿回来,气喘吁吁地拿着这张墨迹未干的诗,要跟哥哥交换鸟儿。诗的最后两句,字写得尤其大。谦王生气地看着妹妹小小狡黠的笑脸,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七岁的静宜公主,又怎会知曹植野田黄雀行的背后深意。当时哥哥因为此诗放了鸟儿,可是当哥哥想要把天下抓在手中时,又岂会放开呢。

    看了良久,谦王才将诗稿折好放回锦盒,苦笑着摇头叹气,不觉却泪湿眼眶。

    幼时手足情深,如今却阴阳两隔。他的心里默念:“静宜,不要怪罪为兄,谁教你我生在皇家呢”

    是夜,夜幕沉沉,月未升起。秋意冷寂,金城关的街上人迹罕见,那些酒食店铺也都早早收了生意紧闭大门。

    孙朔风和空明隐没在夜色中,悄悄越过城墙,穿过兵营,逼近王府外的城墙一角。

    金城关设有三道城墙,将城里隔出一个回字形格局。最外是百姓居所,中间是驻扎的兵营,最里面便是谦王府。

    想要越过第二道城墙和兵营,对于武功不低的孙朔风和空明来说,并非难事。然而第三道城墙,高过十丈,外有驻兵把守,上有龙骑校尉军排班放哨,光这江湖人人皆知的防守,便已教很多高手望而却步。更何况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一千龙骑校尉军守卫王府,还有天罡十二护法,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除此,隐藏在王府中的暗使卫到底有多少,武功何等之高,无人知晓。

    无知者无畏,孙朔风和空明还是寻机攀上了十丈高的城墙,借着夜色躲开龙骑校尉军的视线,进入了王府。

    但王府之中屋院层层叠叠,二人对谦王所在处又一无所知。只好朝着中间摸索,又要避开灯火,又要警惕守卫,约莫一个时辰,不过穿过一处院落,依然不知谦王卧室书房何在。

    月亮却在此时亮晃晃地升起来,将原本漆黑的夜照得清亮,就连屋檐下阴影处,也完全能看得见人形。孙朔风见状正打算撤离,却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长脸高瘦之人往后院而去,那人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飘,步速之快身形之轻,孙朔风之前都未见过。一看此人便是内家功夫极为深厚之人,又不着兵甲,该是谦王的贴身护卫。孙朔风想到此处,便示意空明一起冒险跟了上去。

    黑衣长脸之人的出现,同样让另一个潜在夜色中的人心中大震。

    柳遇五一直跟在孙朔风和空明的不远处,看到这个长脸高瘦之人时,脑中闪过奇怪的直觉:此人定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便也冒死跟上前去一探究竟。

    几人跟着长脸高瘦的黑衣人到了一座肃静的别院,从墙外看里面的屋顶脊兽来看,定是王者居所。

    孙朔风与空明正要跃过院墙去,却各自被背后一只手提住肩膀,二人尚未看得清身后之人,身上要穴却已被封住,无力还手。

    柳遇五眼见前方二人正要进院,却被一个黑白身影转瞬间制住,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不知为何,却提剑上前,朝着那团黑白影子刺去。剑还未近前,一道力量涌来,自己的穴位也被封死。黑白身影转身过来,他这才借着月色看清,乃一白发几乎及地的老者。而就在须臾之间,老者提起三人,犹如提着三捆稻草一般,轻飘飘跃过王府院墙和十丈高的城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将三人带出二道城墙之外,扔到一处僻静之地,这才衣袖一挥,替三人解了穴道。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方才之事还未缓过神来,又不明白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白发老者为何会在谦王府中将自己带出来,各自疑惑不已。

    “敢问老前辈尊号”孙朔风稍微调理气息,先开了口。

    “哈哈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不必知道我是谁,只管明日一早出城去吧,莫要在此逗留。”白发老者怪声一笑,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老前辈还请多多指教。”孙朔风见此情形,知道遇上了高人,好在对方并无恶意,而且看得出来此人对谦王府十分了解。

    “出城西去三百里,阳关楼头是故人。”白发老者说完,便如一缕鬼魂一样消失在月色中。

    三人静默片刻,然后都自嘲地笑起来。

    “既然月夜相逢,不如去喝一杯。”孙朔风并未怀疑柳遇五这个一同出现在谦王府的陌生人,反而不知怎的隐约觉得此人会是个好酒友。

    空明默许。

    柳遇五早在走马镇见过孙朔风的风度,思虑片刻,道一声“好”。

    三人这才朝着客栈的方向回去,有酒为伴,也好慢慢认识江湖朋友。

    秦慕芫守在客栈对面,看着孙朔风和空明平安回来,这才回自己客栈休息。

    谦王府外的金城关终归平静,谦王府的主人却是心绪难平。

    “人来了”

    “来了。”

    “又走了”

    “被带走了。”

    “哦,是谁”

    “应该是无影鬼侠。”

    “哈哈哈,这位老人家,真是把谦王府当做自己家一样来来去去啊。”

    “属下无能,无法护王府周全。”

    “不怪你,依他的功夫,就算皇宫一样来去自如,索性就随他去吧。要是他有什么目的,早就来找本王了。”

    谦王始终面上带笑。几个江湖小儿还不至于让他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江湖事,是即将到来的九月初九会盟谷武林大会。若非今夜访客之中有静宜的儿子,这等事,他都不屑过问的。那孩子最终还是没有来到他的面前,他竟然有片刻的怅然若失。

    “这几日你联络一下万通庄,看他们对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有何安排”

    “属下遵命”黑衣长脸之人拱手应罢,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倘若万通庄问起王爷的意思来,属下该如何作答”

    谦王抚须沉吟片刻,胸有成竹道:“告诉万天德,眼下这个窝囊的武林盟主,如若保不住,便可弃之,甚至,杀之以免留有后患。其余由他便是,我想他应该很清楚,谁是做不得这个武林盟主的。”

    黑衣人道:“是”

    月亮钻入黑云,几人难以入梦。

    次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金黄的日光让西北的秋天变得温暖起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做着准备。街边的小摊上也摆满了各式的月饼,卖蜂蜜的老汉处聚集了一群拿着罐子的妇孺,捏糖人儿的摊位前守着三五个小孩,刚出锅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肉香味飘出半里,勾的几个流浪乞儿的肠胃几乎要随着口水流将出来。

    孙朔风、空明、柳遇五从市声鼎沸的街上走过,径直出城。

    “孙兄真打算就这么走了”柳遇五问。

    “我向来行事随兴,昨夜一时好奇夜探王府,今日兴味索然也就离开。既然那位前辈送我们一句出城一去百里外,阳关楼头是故人,我也就很想去看看故人到底是谁。柳兄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

    “不了,我还有事,暂不与二位同路,若是有缘,他日再会。”

    “那我们就此别过,保重。”孙朔风抱拳告辞,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昨夜突然出现的朋友,有些好感。

    三人别后,孙朔风与空明策马西行,直奔阳关。柳遇五却徘徊城外,不知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