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雨村带着黛玉坐船离开扬州,奔赴京城。舟行几日,虽然黛玉没有生病,但是整日呆在船舱中,不免有些憋闷,而且还有点晕船,再加上,她乃心性细腻缠绵的人,如今离开家,去外祖家,虽然那边是至亲,但是对她来说,终究是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因此,心中不免忐忑难安,一时想着家中的亲人,一时念着过世的娘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雨鸥端着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羹,放到桌子上,道:“姑娘,这是我让雪雁看着熬的,而且用的家什都是自家带的,就连水都是船停靠时在岸上打的,保证干净,你尝尝。”
黛玉之前虽然知道有雨鸥这么个人,但是因为她这边基本上都是和林堇房里的雨竹打交道,因此对雨鸥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在林堇将雨鸥送给她使时,她没有太在意。
自从雨鸥到了她身边之后,她发现雨鸥性子安静低调,行事周到体贴,脾气爽利大气,最难得的是见事不怕,和生人说话也不打怵,思维敏捷,条理清楚,自从远行之后,将她的生活起居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她很是省心。
虽然不能说比她房里原来的几个大丫头都强,但是雨鸥才到她身边没几天,而且不等完全熟悉,就马上被她带出了门,但是雨鸥很快就上手了,并且原本总揽她房里事务的奶母王嬷嬷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箭之地,这份本事,她房里的几个大丫头只怕是比不了的。
见黛玉喝完羹,伸手去拿书,雨鸥忙拦道:“姑娘,行车坐船时看书伤眼睛。大爷说姑娘如果觉得烦闷,无事可做,不如将这一路行来的风景觉得有意思的画下来,回头拿给老爷和大爷看,也是好的。”
黛玉觉得雨鸥的提议不错,只是看到船舱中狭窄的桌案,有些为难的道:“这个桌子比较小,画起画来并不方便,而且我的丹青一般,恐画出来不像。”
雨鸥笑道:“在我看来,姑娘你画得好与不好并不重要,老爷和大爷看得并不是画。况且就算不好,难道老爷和大爷还会笑话你不成?
至于画案摆不开这事,大爷早已经想到了。姑娘,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转身出舱的雨鸥过了一会儿带着几个抱着东西的仆妇回来。站在她身后的一位仆妇上前将怀里抱着羊毛毡子铺在地上,其他人随后上前,将画画所用得意一干用具放在毡毯上。
布置完,仆妇们退了出去,雨鸥道:“条件简陋,姑娘就凑合一下,坐在毡毯上,以船舱为桌面画吧。”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黛玉挑拣的余地。她笑着点了点头,对雨鸥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我身边伺候。”
雨鸥答应着,退了出去,到后舱去找看炉子的雪雁去了。
看到雪雁之后,雨鸥一面忙不迭的把炉子从灶上拿下来,一面嗔道:“你在这发什么愣呢?那水都烧几滚了,再烧下去,就干锅了。”
雪雁嘟着嘴,很是不满的抱怨道:“我在想姑娘房里的几位姐妹。太太走的时候,不放心姑娘,一再叮嘱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当时大家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姑娘进京,就只有我一个人跟来了。”
雨鸥笑道:“你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显小,但是我记得你好像比姑娘还大呢。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没姑娘懂事,明事理呢?
你也不想想,太太过世的时候,姑娘房里你那几位姐姐本来就快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因为太太的孝,硬生生的耽误了三年。出了孝,若是再不放她们出去,回头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养她们呀?”
雪雁辩道:“我说的并不是几位姐姐,而是和我一起在二等的那几个人。她们年纪和我相仿,就算去京里待几年,也不妨碍什么,结果除了我,没有一个肯跟来,姑娘好心,竟然也都依了她们。”
雨鸥闻言叹了一口气,“人都有私心,京城和扬州离着两千多里,这一进京,就远离了娘老子。
虽然都说姑娘只是到京城外祖母家小住,但是看那边的态度,谁也说不好贾家会不会在京城给姑娘找户亲事?
一旦姑娘嫁到京城,那我们这些跟着姑娘来京的,恐怕就未必能回扬州了,从此和家人天各一方,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舍得的。
其实不仅仅是姑娘房里的姑娘只来了你一个,连房里的妈妈们,没看到也只有姑娘的奶母王嬷嬷跟来了吗。”
雪雁大惊失色,“啊?不是说,姑娘只在京城呆一两年就回家的吗,怎么变成姑娘要嫁到京城来了?那我还能回不了扬州,还能见到我的家人吗?”
雨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嚷什么嚷?我只说有这个可能。”旋即反应过来了,“合着你根本没想那么远,所以你这个小迷糊没和其他人似的,找借口不来?”
雪雁也反应了过来,语气激烈的驳道:“我才不像她们呢。既然被挑中伺候姑娘,只有姑娘不要我的,没有我挑拣姑娘的份。只要姑娘肯要我,我就一辈子都跟着姑娘,不管姑娘嫁到哪去。”
雨鸥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换话题:“说起上京,我有话和你说。”
“我来姑娘身边之前,大爷和我说起姑娘进京的事,说等到了贾府,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姑娘的外祖母一定会指个丫头到姑娘身边。
那边的老太太之所以会派人到姑娘这来,并不是我们伺候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是外来的,并不熟悉府里的日常生活和各项规矩,以及种种繁琐,纵使我们学会一切,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我们的身份也注定了不能完全融入到府里的那个圈子里去。
但是老太太指来的丫鬟,必然是家生子出身,本身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对府里的各项事务全都熟悉,方便姑娘行事,不仅能给姑娘在府里的生活带来便利,而且帮姑娘尽快的适应离乡的生活,这是老太太对姑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因此,我们不必和她争,但是也不能让她夺了我们的位子,让姑娘房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说了算去。”
雪雁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道:“雨鸥姐姐,你说的话,每个字我都懂,但是怎么连起来了之后,我就听不明白了?既然不和她争,显然就是姑娘房里就是由她做主的意思,怎么又不让她说了算呢?”
“难怪大爷不放心你和王嬷嬷,将我派来。”雨鸥叹道:“本来奶嬷嬷没荣养之前,统管姑娘房里事务里正常,但是就王嬷嬷那个老实的性子,再加上又在贾府那个人地两生的地方,恐怕等那边老太太派人到姑娘身边之后,她没多久就把大权教出去了。至于你,之前上面一直都有大丫头管着,恐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届时,让外来人在姑娘房里做主,那是一定的了。
按道理说,既然姑娘的外祖母将人给了姑娘,那这个人就是姑娘的了,按道理说,从此以后,姑娘到哪,她跟到哪。但是我刚才和你说过,人都有私心。她虽然到了姑娘,可她的家人还全都在贾家。所以,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她这点私心,做出伤害姑娘的事来呢。因此,无论如何,姑娘身边第一人的位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
她既然熟知贾府那些丫头婆子们,那对外的交际应酬,就由她来,但是姑娘房里的银钱钥匙等内务,要我们说了算。”
在看书的时候,林堇对黛玉身边从林家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无感,对紫鹃的感情则发生了迥异的变化,最开始,她是赞赏的;但是到了后来。则是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