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在自己面前,这位霍司长一向都是坚定自信的姿态,从没有过半点的犹豫不决。
所以这种忽然之间出现的反差感,让他非常意外,不由愣愣看了霍延平好一会儿。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霍延平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同平常的一面,这无疑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示。
说白了,是更对他不见外了,真当成自己人了。
宁卫民的感激不是虚的,他也清楚这是霍延平是个有道德操守的好官,他能理解霍延平的工作压力有多大。
尤其是看到霍延平的头发好像比起去年明显增多了许多白发,他心里更是有所触动。
因此咬了咬嘴唇,也直说,“领导,您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要不……您和我说说?不嫌弃的话,请给我个学习的机会。我虽然年轻,见识不足,对国际形势的了解有限,未必真能给您分忧。但毕竟我一个商人在异国他乡经商,也得关注财经环境的变化,总得有点随机应变的灵活性,或许我能给您提供点额外的思路。当然,您的工作性质非同一般。真要是事关国家机密,我就不打听了……”
宁卫民所释放的善意和关心,让霍延平感到了些许欣慰。
他也确实很信任宁卫民,起码知道他做事有法度,知分寸,而且心里是有国家利益的。
尽管不大相信他能帮上自己的忙,但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也真是有种倾诉宣泄的需要。
于是也没矫情,想了想自己操心的问题,即使泄露出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便很洒脱的跟宁卫民说了。
敢情霍延平现在公务上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他需要协同商务部,尽快为国内从外部获取大量的工业原材料。
要知道,国内目前坚定不移的走改革开放的道路,无论是城市升级改造的需要,还是工业发展升级的需要,都离不开大量的钢、铁、铜、铝,这些工业材料。
同时由于国内采矿行业产能不足,资源有限,特别是有的地方附近压根就没有矿区,因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国际市场上获得大量的相关材料和矿石资源,通过港口直接输送到需要的企业。
尤其是铁矿石的问题,目前国内的缺口最大。
可问题是这件事还存在着较大的障碍。
一是共和国的外汇不足,二是贸易渠道不畅。
要知道,我国此时尚未“复关”,在国际贸易中地位很尴尬,基本上是被排斥的小透明。
说白了,我们是既没钱,又不受待见,自然在国际市场上毫无存在感。
这不但让我国的企业和产品在迈进国际市场时遭到不少歧视性或者不公平的对待,还严重制约了我们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进程。
那么可想而知,霍延平肩头上担着的这项任务有多重要。
但问题是,从恶劣的外部环境看,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近半年来,无论他怎么想方设法,也依然是处处碰壁,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不仅白做无用之功,反而倍感屈辱,那心情还能有个好吗?
再加上国内有些人也跟着裹乱。
一些人抓住了双轨制的漏洞,凭借一定的先天优势,一个劲儿薅国家的羊毛,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越发加重了国内原材料短缺的现状,甚至导致国内许多工厂的正常生产都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就拿年产1.2亿支蓝天牌牙膏,年用铝材上千吨的津门牙膏厂来说,今年竟然没能订到一吨铝材。
国家牌价一吨铝四千四百元,但有价无货,私下交易的价格是每吨一万元。
从蓝天牙膏厂的角度出发,1987年这个厂的总利润是五百万元,但现在光购买原料就得多付出六百万元。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牙膏厂即便是不挣钱,要维持正常生产,在材料上也得亏损一百万。
干的越多,赔的越多,这还怎么干啊?
还有沈阳的“双喜”牌压力锅,同样是个因为原材料短缺的受害者。
生产压力锅需要的铝锭,经过层层加码,到厂里,如果按照四千元一吨的国家牌价已涨到八千多元一吨。
要是这样的话,压力锅厂也没法干了。
总之,现在国内的原材料紧缺的情况已经非常严峻了。
从时间上看,几乎没有霍延平的喘息之机,可想而知他在谈判桌上的压力。
所以,别看今天宁卫民拿来的是好酒,可霍延平喝起来,他是没心思细品其中的滋味,倒像是想要借酒消愁一样。
宁卫民很快注意到了,霍延平坐在饭桌前很少吃东西,有点食不下咽似的。
而倒在他红酒杯里多半杯的XO,却已经快要被他一口口的喝尽了。
“领导,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啊,想跟您探讨一下。这个铁矿石买不到,咱们就不能想点别的辙,找找平替吗?”
宁卫民不敢让霍延平再这么喝下去,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
“什么叫……平替?
”霍延平果然放下了酒杯,但显然对宁卫民一不留神溜达出来的未来词汇,他也是一脸懵,不明白。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分忧(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