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生死轮回(1/2)
作者:关关公子
    从雪原折返,已经到了深夜。

    马鬃岭在北齐境内,大闹一场不可能光明正大就地住下。许不令和陈思凝回到镇子上后,一行人便离开了马鬃岭。

    离开之前,许不令还特地把镇上族老找了出来,给了一笔抚恤银子,用来安置被打砸了房舍的百姓。

    这只是个小细节,有些多此一举,却不能忽略,因为这是侠与匪的区别。

    无论王道还是侠道,都不该把‘快意恩仇’,建立在无关之人的痛苦之上。

    记得这点是‘江湖’,忘了这点,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乱世’。

    离开马鬃岭,往南方移动,沿途遮掩行迹,在凌晨时分来到了扶风岗,在镇子里找到了一家小饭馆。

    许不令开了个没法拒绝的价格,连后宅的院子一起买下,一行七人在其中住了下来,又找来了镇子上的大夫。

    在马鬃镇一番苦战,厉寒生和祝六又受了重伤,连开口说话的余力都没有,下马后便进了房间,让大夫缝合伤口。北疆陈冲没咋出力,负责在外放哨。

    许不令虽然没受伤,但身体消耗巨大,和祝六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房间。

    小饭馆的后院比较简陋,不过今天就是大年三十,收拾得十分干净。房檐下挂着熏肉、腊肠等年货,杀好的过年猪挂在厨房里,院子里烧着火盆,旁边放着板凳和简单的吃食。

    崔小婉身体比较虚,半道上撑不住睡着了,已经送回了房间里。陈思凝和祝满枝肯定没心思睡觉,此时都坐在后院的篝火旁,关注着亮着灯火的侧屋。

    两条小蛇这几天被冻惨了,又不能冬眠,并排缩在火盆的旁边取暖,陈思凝怕小蛇被烤熟,还不时翻个面离远些。小麻雀胖嘟嘟看似不怕冷,但能暖和些也不会自讨苦吃,缩在了陈思凝的衣襟里面,只露出个小脑袋。

    祝满枝担忧爹爹的伤势,哭了一晚上,大眼睛到现在还是红的,瞧见许不令走过来,小声道:

    “许公子,你没事吧?”

    声音细软,带着委屈和后怕,与其说是关心许不令,更像是向情郎倾诉。

    许不令在祝满枝跟前坐下,搂住她的肩膀,含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你爹受了些内伤,看起来比较重,但当代武魁体魄强横,实际影响也不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天都快亮了,早点回房睡觉吧。”

    祝满枝知道等在这里没意义,反而打扰爹爹和许不令的休息,抿嘴点了点头。

    陈思凝跟着熬了一晚上,三个江湖巨擘她不好搭话,满枝神情低落也不好瞎扯,坐在旁边其实憋得有点心慌。此时许不令开了口,她便拉着满枝的手站起了身:

    “许公子,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叫我一声即可。”

    “早点休息吧,我就累了点,其他没啥。”

    许不令把两条睡着的小蛇拿起了,送进了房间内的保温箱里,道了声晚安后,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饭馆后院不大,加起来也就三间睡房。许不令确实有点困乏了,本想在火盆旁坐着将就一晚,不过有点担心小婉的身体,想了想还是走进了西边的房屋。

    西边的小房间,本是饭馆掌柜闺女的屋子,不算大,只有一张小床,里面放着些寻常少女喜欢的物件,房门打开,灯火已经熄了,空气中带着缕缕幽香。

    里侧的绣床旁边,女子的裙装整整齐齐叠着放在凳子上,方方正正和豆腐块似的,很有崔小婉的风格,连狐裘都一丝不苟地挂在架子上。

    许不令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挑起幔帐看了眼。

    幔帐之间,崔小婉并未睡着,也可能是已经醒了,侧躺在枕头上,眸子里带着几分光泽,目不转睛望着许不令。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担心你嘛。”

    声音甜腻,却没有太多肉麻的味道,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许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在被褥旁坐下,抬手摸了摸崔小婉的额头。

    崔小婉没有躲闪抬手,把被褥挑开了些,露出下方淡青色的肚兜,雪腻圆弧若隐若现,景色分外撩人。她拍了拍身前的被窝:

    “我暖热乎了,你就睡这里吧。”

    “……”

    许不令轻轻吸了口气,转眼看向对面,有点心虚。

    毕竟两个岳父还在院子对面躺着,都是宗师级的高手,六识之敏锐比他差不了多少。

    崔小婉看出许不令在担心什么,没有再出声,只是勾了勾纤细手指,眼神忽闪,意思明显是‘别出声就行了嘛’。

    许不令迟疑了下,终是没抗住小婉的勾引,解开外袍,小心翼翼躺进了被窝里。

    崔小婉暖了小半晚上,被褥里很热乎,还有个身轻体柔的大暖瓶在身边,感觉确实很享受,舒服得许不令甚至有点负罪感。

    崔小婉虽然路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面哪里不担心许不令的安危。她抬起手来,绕到许不令的另一侧,把被褥掖紧了些,肚兜也压在了许不令的胸口。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方才还挺困乏的,不知为何,现在又开始精力饱满了,感觉能和左清秋再战三百回合都不累。

    轻柔呼吸喷在脖子上,丝丝缕缕的秀发摩擦脸颊,许不令手指动了动,小声道:

    “婉婉,你……你别这样。”

    ??

    崔小婉还真没刻意勾引许不令,天生丽质罢了,她重新躺好,摸到许不令抱着纱布的右手,贴耳柔声细语:

    “什么婉婉,好难听,还不如小白呢。手还疼嘛?”

    许不令别说疼了,连疲惫感都不知忘哪儿去了。他手背轻轻磨蹭着‘小白’,呼吸时急时缓:

    “疼倒是不疼,就是这样下去,估计会走火入魔。”

    “放松点嘛。”

    崔小婉抱着许不令的胳膊,凝望他的侧脸,想了想: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一眨眼人就死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怕你以后也出了事。母后和我,还有红鸾她们,心里只有你一个。伤在你身上,你是不怕疼,疼在我们心里知道吗?”

    话语轻柔中带着几分教训,可能面对受伤的丈夫,妻子都会说这番话。但话语再老套,其中万千情谊,照样触动人心。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也不想打杀杀,事情没办完,坐在这个位置有时候没办法。”

    说话间,许不令手指微动,从亵裤的边缘,偷偷溜了进去。

    崔小婉微微眯眼,发出些许若有若无的轻喃,却没有动,只是盯着许不令的侧脸:

    “没办法就想办法,反正你不能死了……”

    话语只持续了两句,便弱了下来,可能是身体上从未有过的不适,让崔小婉开不了口了。

    许不令手指陷入光洁无痕的肌肤里,心跳又快了些许,偏头看着水汪汪的双眸,柔声道:

    “很难受吗?”

    “你还好意思问……你还是摸着我的良心说话算了。”

    “胳膊有点酸,抬起来不方便,就这样吧。”

    “……”

    崔小婉抿了抿嘴,也不说话了,闭上眼睛靠在许不令的肩膀上。

    稍微静默了片刻,许不令一直不停手。崔小婉想了想,又抬起纤手,在被褥里面摸索了下。

    “婉婉,你做什么?”

    “别叫我婉婉,难听死了。你摸得,婶婶摸不得?”

    “摸得摸得……嘶——拔草了你?……”

    ……

    ---------

    你来我往大半天,终究是许不令先缴了械。

    凌晨睡下,随着天色大亮,小镇上响起了鞭炮声,还有孩童在关门的饭馆周边跑动,甚至能听到几声‘恭喜发财’的声音。

    许不令稍微眯了会儿就爬了起来,坐在已经快灭了的火盆旁边盘坐调养,右手上的纱布湿透了,还换了个新的。

    陈思凝和满枝根本没什么睡意,见他起了床,便也跟着起来了,跑到厨房里做起了团年饭。隐隐还能听到小声交谈:

    “满枝,我们做什么菜?”

    “我想嗦粉。”

    “我也想,这大草原旁边,找不到螺蛳。你不是会炖王八嘛,我看那边养了几只王八……”

    “你别提王八了,让我爹听到,非得笑话我……”

    “我们上次出关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爹,当时不认识。他肯定知道,你说他掉不起来王八的事儿。”

    “啊?!”

    ……

    叽叽喳喳,怕吵醒伤员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一直没停过嘴。

    许不令手上有伤,也没法去厨房帮忙,只是坐在火盆旁边听着两个姑娘唠嗑。

    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时间到了下午,饭菜的香味也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响动,继而房门打开,休息大半天的厉寒生和祝六,先后走了出来。

    作为当代最强的两个武人,对伤痛的忍耐力,几乎到了夸张的地步。厉寒生换上干净的书生袍,头发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脸色稍微有点发白,和寻常中年儒生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是昨晚才被剑在肚子上开了个窟窿,还受了严重内伤。

    祝六也差不多,甚至带着几分平和笑容,也就右手夹着竹板固定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有点狼狈。

    许不令站起身来,抬手行了个礼:

    “两位前辈不用起身,这里距离马鬃岭比较远,北齐短时间内搜不到这里。”

    厉寒生神色一直带着几分阴郁,也看不出太多表情,摇头道:

    “死不了,休不休息都一样。如今东玥和北齐结盟的事儿已毁,吴王那边得到消息,肯定不会再用打鹰楼的人,得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厉寒生的打鹰楼,在战乱四起的时候,拉起了一支起义军队伍,虽然只是寻常的农民军,连铠甲都配备不齐,但也算一股势力。

    这次来北齐前,厉寒生就已经安排好了后路,等毁坏两国结盟后,被招安的起义军重新起义,往山里一散搅乱东部四王大后方。

    群龙不能无首,厉寒生作为打鹰楼之主,肯定要回去坐镇。

    不过昨天晚上才打完,今天就往回赶明显太急了。

    祝六摇了摇头,看了厨房忙活的闺女一眼:

    “消息要传到江南再证实,需要些时间,今天大过年,不急这一两天。”

    许不令也是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工,伤养好再出发也安稳些。”

    厉寒生见此,倒也没有拒绝。

    北疆陈冲在外面站了一晚上岗,此时见大哥二哥醒了,扛着铁枪走了进来。

    在打鹰楼共事这么久,三人早已成了江湖兄弟,陈冲又是个天生的碎嘴子,此时非但没说什么关切言语,遥遥还开口奚落起来了:

    “看看,上次我在菩提岛下面都说了,耍剑的除了好看没半点用处,老厉这种赤手空拳的更是恼火,现在印证了吧?一场架打完,我和小许俩枪兵屁事儿没有,你们俩兵器不行给人打了个半死不活,早听我的改练枪多好。”

    厉寒生话很少,基本上不搭理陈冲。

    祝六则更江湖一些,当场就嘲讽了回去:

    “我和老厉兵器不行又如何?快被打死了有女婿过来救驾,你可没这福气,死了连个给你烧纸的都没有。”

    “嘿——”

    面对祝六这不讲武德的锤法,陈冲顿时恼火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江湖人有牵挂还叫什么江湖人?再者,你闺女还没嫁人,你就管人家叫女婿,要不要脸啊你?是吧满枝?”

    厨房里,祝满枝脸色涨红,都快钻灶洞里面去了,哪里好意思接话,只是羞恼地喊了句:

    “爹,你伤没好就回去躺着,别说这么多话。”

    “看看,你闺女多嫌弃你。”

    “总比你没有强。”

    ……

    吵吵闹闹片刻,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倒是有了些年味儿了。

    许不令碍于辈分,也不好跟着长辈一起插科打诨,到前面的大堂里收拾起桌椅,稍微过了一会儿,饭菜也做好了。

    陈思凝和满枝把丰盛菜肴端了上来,有鱼有肉摆了满满一桌子,自然也不缺好酒。

    七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厉寒生无论辈分还是武艺都是老大,自然而然坐在主位,陈冲坐在旁边。满枝坐在祝六身边,陈思凝和崔小婉坐在许不令左右。

    年关佳节,本来是至亲团聚的日子,桌子上大半都是在江湖漂泊的游子,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大一样。

    许不令自然是想楼船了,给几位长辈倒酒的间隙,会朝南方看一眼。

    陈思凝从小没和爹娘待在一起,年关都是在皇城的各种形式典礼上度过,像这样坐在一起吃团年饭,可能还是从小到大头一回。

    崔小婉比较仙儿,许不令在跟前对她来说每天都是过年,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

    祝满枝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毕竟未婚夫和老爹坐在一起,娘亲又不在跟前,心里肯定紧张窘迫。

    所有人中,最孤寂的可能就是厉寒生了。

    上次全家在一起过年,可能还是十几年前,厉寒生早就忘了那种感觉了,也不敢去回忆。热热闹闹的年关佳节,让厉寒生少有地走了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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