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叔真的不该死(1/1)
作者:不老顽童
    我们住的这个院子,实际上是由南北朝向的两座楼房,两堵墙圈起来的。我家住的楼是砖木结构、顶盖是油苫纸,共分两层,二楼外有木质围栏,楼梯在外;前面靠大街那座楼有三层,也是木楼梯直通到顶,就因为这木楼梯发生了一些事,曾有一段被人称作“鬼楼”,一到晚上住户不敢出来,外人不敢上去,后来才被我无意中揭破谜底,原来所谓的“鬼”只是那个东东……后文我会讲到的。现在要说的是住在我家楼上的这户人家。

    楼上这户共有两口人,是一对夫妻,俩人儿都是三十多岁,没有孩子。男的姓李,行二,我们这些小屁孩都叫他二叔;女的姓刘,自然顺理成章成了二婶。不过我们平时很少见到她,只是听二叔说她在市京剧团工作,经常外出演出,没有时间回家。

    二叔人很随和,平时和我们这些小屁孩混得挺熟,跟邻里邻居也是不笑不说话,但平时楼上楼下有工作的都忙,也只是上下班看见打个招呼什么的。二叔在市里一家寄卖行工作,他家里的许多摆设也都是古色古香的古董,我经常上楼去看,那椅子、桌子特沉,二叔说是什么铁梨木的,扛使唤。对此,我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偷着用指甲划了几次,真的很硬,像是能扛年头的。谁知道,二叔倒霉就倒在这些古董上了,这只是个引子,关键点在二叔家成份高、又瞒报了,这才引发了后来的许多事。

    起因由二婶单位的一个同事到二婶家串门引起的。

    在剧团里,二婶属于台柱子一类的演员,既是台柱子必然受人忌恨,当时,正值全国上下八出戏的时候,二婶理所当然的被团领导选中饰演《红灯记》里的李铁梅,而同时与二婶有竞争力的还有一位演员。由于二婶比她年青、漂亮便被列为女一号,那个女演员心里不服,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那时候筛选饰演“样板戏”演员的政审是非常严格的。结果,当那个女演员来二婶家串门之后,二婶的一号地位发生了变化,先是团里的“军代表”找谈话,后是政工组长对二叔搞内查外调,折腾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查明二婶的家庭是清白的,二叔的家庭背景却是一塌糊涂。二叔的太爷当过晚清的“把总”,官虽不大,却在家乡置了不少地。到了二叔的爷爷辈家道中落,钱不多了,地亩仍然不少。最要命的是二叔的爸爸在解放前带着小老婆,丢下二叔和结发妻跑到了台湾,解放后二叔和生母在家乡土改时被定为地主崽子和地主婆,土地、房子都给分了,娘俩儿啥啥都没了,差点光着腚从家乡跑了出来,到城里混了个“市贫”成份。其实,这些事,“地主婆”不说也没人知道,偏偏她经不住吓唬又思念跑到台湾去的男人,结果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厂里的“造反派”们自然庆贺又挖出了一颗隐藏在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身边的定加时炸弹,而且还是隐藏了二十多年的老炸弹。在那个当时,且不说这炸弹能炸不能炸,单是地主婆加国加民加党“潜伏特务”这一条,双料的炸弹就是一大新闻。免不了庆功,之后,地主婆儿在被遣送原籍的头天晚上吊死了。二叔被定为“黑五类”,班自然不能上了,交街道上劳动管制,二婶由于不知情,成份好,身世清白没受牵连,但必须跟二叔划清界线。怎么划呢?只有离婚,好在二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离婚只是换个本子,二婶很爱二叔,她也不想真和二叔离婚,她的本意就是从形式上履行个手续,缓过风头再说。偏偏二叔和他老娘一样死心眼,凡事一根筋,一个想不开从楼上跳了下来,“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了。这事就发生在我钓螃蟹回来的第二天早上。

    奶奶是第一个发现二叔趴在地上的人。她早上去捡碎豆腐,差点给二叔的尸体绊个跟头,纵是奶奶胆子大也给二叔的死状吓了一跳。二叔大概怕摔不死活受罪,跳的时候选择了头朝下,半个头颅都摔碎了,白的是脑浆,黑红的是血,那年头公检法被砸烂了,也没人验尸,闹闹哄哄的,最后定了个畏罪自杀的名,人就给拉走了,还是奶奶帮着换的衣服。

    那天,奶奶破例没有去捡碎豆腐,以后好长时间都没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是见到白花花的东西就恶心。

    二叔死后,二婶回来过一次,楼上被造反派抄家之后封了,我们不知内情,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到二婶头上,一个个横眉冷对,弄得她灰头土脸的,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我们这样做也不对,二婶真的是很爱二叔的,这一点从她拚命掩饰,却仍然看得出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就可以看出来,她当时的境况是不应该哭二叔的,这样对她很不利,她却忍不住,所以才要掩饰。她跟二叔是有许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但这与本文主旨无关,故此舍弃了。

    时隔不久,“鬼楼”事件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