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西边五里处,流云溢彩的青山下,傍山立着座小山村,村前一条如丝绸般透亮的溪水沿村而过。溪水悠悠流淌过明镜般高低错落的溪石,时不时撞上了些冒尖的溪石,便打着卷的溅起些水花四散开来,水花回流,留下层层薄雾般的水汽漂浮于溪面上。斜阳照射下,那薄雾般的水汽被染成了金色,似那天宫开金潭,灵雀传讯来。
溪边靠村外的一侧是处细沙碎石的沙滩,滩上沙石地上零星搭建的几副竹架上挂满了张张渔网,瞧这情形这村中百姓应是辰撒申晒,顺应天地,依季而食。
靠溪边不远处,一副稍大的竹架旁立着座简陋的矮小草棚,几根半干半湿的松柏粗枝撑起来的顶柱,几根毛竹搭成的横梁,棚顶铺着几层厚厚的茅草,虽是简陋了点,也是处避雨纳凉之处。草棚内松柏树丫上还挂着几件无主蓑衣,兴许是留给这渔民避急雨之用,考虑得甚是周到了。
靠村内地势略高的另一侧倒是花草丛生,碎米荠,石龙芮,雀舌草,石竹花沿岸而生。只是这时节,只有这石竹花正当花期,竹节般的花茎,白紫红粉各色的花瓣,一簇簇浮在团团绿叶上,一阵微风吹过,风车般的花蕊好似转动了起来,甚是有趣。借着这阵微风,这岸边的花花草草都齐齐摆起了身子,在这闪光的金色斜阳中摇曳了起来。
溪水中游上横架着一青石搭建的石板桥,石板缝中冒出的茂盛野草,桥边古树垂下的干枯藤蔓,青石板上密布的厚重青苔,都将这石桥衬得如一古朴安详的老者—宁静,祥和。
夕阳下的白须老者已到耄耋之年,无心再问世间琐事,只求守得这一方故土怡享天年。
下了石桥便是村外了,不远处,一戴着竹篾斗笠的魁梧汉子,肩上扛着支青黑色的船桨正从村口的小道上行来。那汉子生得膀大腰圆,苍髯如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汉子肩头的桨上挂着个竹篓,正往下淅沥沥的滴着水,水滴滴在那汉子后背上,将那灰白色的麻褂浸透了一大片。汉子毫不在乎,似乎于他而言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依旧神色自若的甩着那只没扶桨的空闲手臂大步朝前走,汉子迈了几大步踏上石桥后,突然昂头高声唱道:
“嘿呦呦~
俺住竹溪摇舟村,载酒醉梦踏大鲲。
仙佛不理人间事,证果悟道笑烟云。
摇舟客~在何处~满筐鱼虾归家路。
白发翁~可有亲~孤身信步归老屋。”
汉子粗旷豪放的调子顺着阵微风传进了村中,村中小道上一只炭球似的黑色土狗听见这调子后,便摇着尾巴扯着脖子“汪汪汪”的叫了几声,似乎在应着汉子的调子。
小山村被这几声犬吠声点燃,变得热闹了起来,片刻间鸡鸣犬吠,蛙鸣鸟啼,呼儿唤女声四处响起。草顶土垒的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升腾起了丝丝炊烟,阵阵松烟香在那山村屋舍间浮游飘荡开来。
村口路旁一株二十多丈的松柏树顶端,枝繁茂叶里,一男子正背卧在根粗枝上,掌中握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嘴里喃喃念道:
“清风徐来酒樽起,八山九海十万里。
斜阳闪光灵雀来,踏风北去空吹笛。
乡野小村也能吟出这等妙句啊!日落也赏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在这摇舟村下酒了吧,似乎有些不得了的熟悉味道飘来了呢。”
说罢,吸了吸鼻子,侧身一翻,轻飘飘从那松枝上坠了下来。那男子落地站定后,将那酒葫芦别在腰间,反手抽出腰后斜插的一支青色竹笛,架在自己肩头,边敲边慢悠悠的朝着村庄内走去。
炊烟笼罩的村庄内,一阵微风吹过,拨开了薄薄一层的炊烟。炊烟下,一户棚顶生满了天蓬草的卷棚灶屋内,一八九岁穿着件浅红色对襟短衫,梳着两个尖角髻的小丫头正坐在张有些年头的方桌前,单手撑着她那张白皙的小圆脸蛋,张着一口灵雀般的嗓子对着灶台前忙活的老妇人问道:
“奶奶,大伯回来啦,爹娘也快回来了不?”
那皓首苍颜,身着一身棕褐色细麻短衫的老妇人抓住杉木锅盖的提把,轻轻盖在了冒着热气的锅上后,又拿抹布将那锅边的灶台擦了擦。便挪了几步到那方桌前的长凳下挨着那小丫头坐下道:
“萍儿肚子饿啦,菜都做好啦!等爹娘回来就开饭,你大伯肯定又给你带了小鱼仔回来,你个小馋鬼又有口福了哟。”
说罢,勾指在那小丫头鼻尖上刮了一下,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说道:
“ 大伯这几天可开心啦,再过几天重阳节就可以开他那几坛菊花酒了,奶奶你听大伯刚唱的调子,还没喝上就醉梦踏大鲲了。”
老妇人眯着眼笑道:
“哈哈,小丫头,取笑你大伯倒是你每日的乐趣了,你伯母要是还在必定也会喜欢你啊。”
萍儿歪着头好奇问道:
“伯母是谁啊?萍儿没见过呢。”
老妇人垂头叹了叹气道:
“哎,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去看看炭疙瘩去哪了,别又出去咬了哪户人家的鸡
鸭,这都吃了一个多月鸡鸭了,吃得都倒胃口了。”
萍儿听见老妇人这番话,便像只兔儿似的从那长凳上跳下来叉着腰道:
“嗯,它要是咬了,我就拿烧火棍揍扁它。”
说罢,拿了靠墙立着的一根烧火棍一溜烟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口几步,就瞧见先前那扛桨汉子笑盈盈的从坡下走来,背后还跟着只炭球似的土狗。
萍儿抓着那根烧火棍往地上一杵,跺了跺脚指着那土狗道:
“好你个炭疙瘩,原来是去接大伯了,看你今天这么乖,那我就不揍你了吧。”
那炭疙瘩瞧这小丫头盛气凌人,手中还握着根烧火棍,便夹着尾巴躲在那汉子身后偷偷望着萍儿,嘴里惨兮兮的“呜呜”了两声。
汉子侧头看了看那炭疙瘩,移了移步子笑着问道:
“萍儿,爹娘还没回来吗?”
萍儿摇了摇头,身子往前探头去看汉子身后的炭疙瘩,抓起了手中那根烧火棍对着炭疙瘩摇了摇。那炭疙瘩瞧着萍儿那架势,把头压得更低了,缩成一团躲在那汉子身后,汉子大笑道:
“哈哈,别吓唬它了,没这炭疙瘩,你每天哪来的鸡鸭吃。大伯给你捕了小鱼仔,快提去让奶奶给你炸着吃。”
说罢,将肩头桨上的竹篓取了下来递给了萍儿,又将那青黑色的船桨靠着院子里的一株老槐树立好,手掌贴在那老槐树上喃喃自语了几句,萍儿在一旁瞧着,不禁问道:
“大伯,这老槐树也喜欢划船吗?”
汉子愣了愣神,轻轻拍了拍那老槐树低声说了句:
“应该会喜欢的吧。”
萍儿瞧见汉子出了神,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后,提着那竹篓蹦蹦跳跳朝灶屋走去。
半盏茶后,那汉子似从梦中来,看了看四周,见那炭疙瘩眯着眼睛悠闲的趴在一旁,便走过去蹲下身子搓了搓它下巴,随后起身朝灶屋走去,边走边高呼道:
“娘,我回来啦!”
那老妇人见汉子进了灶屋,嘴里应道:
“好好好,定儿回来了,先坐下歇会,开儿待会就回来了。”
汉子走到那灶口的矮竹凳处坐下,伸手从那灶旁的一堆枯枝里抽了几根,从中折断了塞到灶中,双眼出神的瞧着那灶中跳动的炉火道:
“娘,今日是...”
老妇人点点头,手背在眼角抹了抹道:
“嗯,心里念着就行,你把这方桌搬到院里去吧,今日我们在院里那老槐树底下一起吃。”
汉子点头应着,起身抬起那方桌朝外走去,边走边道:
“行,那您先歇会,待会我把小鱼仔剖好了您炸给萍儿吃。”
老妇人往墙边挪了挪步子,伸出手扶住灶屋门,另一只手弯腰提了那靠墙的竹篓,待汉子迈过门槛后,边将那竹篓放在了门槛边,又去灶台前忙活去了。
第十章 摇舟遇故人 竹笛祭亡魂(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