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时忘记时间了。”
“这里的景象勾起太后心里的回忆了吧。”崔承志说。
我说:“是啊。距离上一次站在这里,不知不觉,就过去大半辈子了。”
我儿子说:“太后很喜欢年轻时候住在这里的那些岁月吧。”
我说:“是啊。那时虽然天下在战乱中,但我的心却单纯而平静。我很满足站在这儿,和故大将军手牵着手,看着下面的这座城安宁地沉睡着。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手掌的温度。”
崔承志说:“那么,现在太后的心呢?不能平静吗?现在全天下都能安宁地沉睡着,不光只有这座城了。”
我说:“是啊。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此刻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但我的心,反而倒不能平静了。当年我们奋力保护的那些人,他们当中,现在有很多都死去了。我们虽然能够保护他们不沦陷于战乱的痛苦,但却仍然无法避免他们被死亡吞没。”
我说:“想到下面这座城的所有人,还有曾经在这个城头上站过的所有人,包括故大将军,包括先皇,包括我,包括你,最终都会被死亡吞没,我的心里,就觉得特别无力。难道,就算我们肯浴血一生,历经艰险,忍受种种的身心痛苦,忍受种种的离别牺牲,最后,也还是不能帮到这些死亡手掌中的生命吗?”
“难道,就没有任何的办法和道路去改变吗?”我说。
(四)
我的儿子静默地看着我。
我们在城墙上相互地看着。
唉,我的这个儿子,他是认命的。他是认为从来就不存在这样的道路和方法,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寻找的人。他和太多太多的人,都是甘愿这样地度过一生的人。
是我,特别的异想天开吗?
是我,和大众,格格不入吧。
虽然承袭了岭南王的封号,但我的这个儿子,他身上没有你的勇气,尽管有着刘申的温和。
天下承平已久,有勇气的男人,越来越罕有了。
就连和我,对于勇气,有着共识的人,都越来越少了。
但是,我还会向前走。一直走到找到这答案的时候。
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这世界,就这样永久地被死亡统治着。
虽然我已经老了,虽然我是女流,虽然我自己也快要被死亡吞没了,虽然我不知道,究竟要走多久,走到哪里才会有答案显现。
站在我们曾经牵手而立的城墙上,我知道自己会继续向前走。也许,出生到这世界上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就是为了,要把它做成功!要为一切苍生,一切死亡镰刀下的生命,把它做成功!我相信,只要此志坚固深广,无所摇动,我就会不断地得到生命去向前走。
就算始终志独无侣,我也不会退失此志。
痛哭有什么用?思念有什么用?孤独有什么用?悲伤和追悼,乃至书写和回忆,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唯有破生死之困,才管用。
失去你的疼痛是这样深,以至于,必须用破解生死之困,才能安慰和平伏。
直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心愿和它生起时的情形。
我会把得到的一切生命都用来做这一件事情。
只做这一件事情,为所有的生命,只做这一件事情。
敬爱的你,请护持我,永不退失此心,终成如斯坚愿。
请护持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