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一周。 周日。
天气依然阴沉而寒冷。这一周每天都在下小雨,仿佛是老天爷也因为我们的悲恸而泪水涟涟。
我和苏打着伞,并肩慢慢地走在墓园的甬道。墓园里所有的枝叶和花朵,全都是湿漉漉的。
我刚陪着她去过教堂,代高雄听弥撒布道,听圣诗班的男孩们演唱,向神职人员忏悔。礼拜结束后,又陪着她过来墓园看看。
我对苏说:“真抱歉,我和Ann要回去了,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你们。下周礼拜,不能陪着你来做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再打我电话。”
苏说:“没关系。你们在这里待了好多天,耽误了好多事情,也是应该要回去了。这样其实挺好的。我想,他不会喜欢让你一直想着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苏说:“我一个人想着,也足够了。”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
我说:“苏,希望你节哀。不管怎样,生活还要延续。你们还有孩子们呢。他们都需要你的坚强。”
苏说:“嗯,我会坚强的。”
她说:“这些天,我经常在想他之前的种种。如果他婚后一直对我温存体贴,现在,我大概做不到这样很快地恢复平静吧。以我当年痴迷于他的程度,我一定会坍塌,会崩溃,说不定,会不顾一切,追随他而去。他不想让我经历这些。他从不对我说,但心里是这样想。他自知下场不会太好,所以,他一直在锻炼我,为了让我能够平安度过今天。”
苏说:“我一直都觉得很难受。但我心里也一直知道,他是对的——女人算能够嫁给自己深爱的男人,最后也多半不会幸福的。是我之前太幼稚,总想要从别人身去寻找安全和幸福。是我想错了。”
苏说:“夜深人静时,只有我们夫妻在床。他常对我说:苏,我对你的不好,你天天都感觉到。但是我对你的好,你要很久之后,才会感觉到。”
我看着苏。我说:“苏。”
我们停了下来,站在雨互相看着。
苏的眼里有了泪水。泪水越来越多。
她说:“可是,我现在心里,还是觉得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充。”
我说:“苏。我,完全了解。这种难过。”
苏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说:“会过去的。”
当苏哭泣着依靠在我的肩膀时,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相信我,这一切,再难过,也都会过去的。”
(二)
苏轼有诗云:“欲平苦海浪,先干爱河水。”
(三)
小时候,你曾对我说:“下雨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想被淋湿,需要在雨伞下寻求庇护。”
你说:“相同的,如果我们害怕各种痛苦,不想承受生命之痛,需要在宇宙人生的真相里寻求庇护。”
你告诉我:“皈依于真实,可以让我们从一切的失望解脱出來。因为,所有的失望,都是因为与真实背道而驰才会产生的。”
(四)
我戴着耳机,在飞机头等舱的座位里躺着打瞌睡。
Ann早已经忘记了葬礼的悲哀,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
小孩子这种活在当下,不为往事所牵,不为未来忧虑的能力,真是值得我们大人好好学习。
我朦朦胧胧地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又开始做梦。
正午的阳光。热辣而刺眼。我和你并肩坐在运动场的看台阴影里。
你看着我的墨镜。
你说:“那天你去而复返,回来要拿的,是这副墨镜吗?”
我说:“嗯。是家里亲戚送的。可以根据阳光的强度自动调节对眼睛的保护系数。挺值钱的。”
你说:“要是你从一生下来,是戴着这副墨镜的,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你会不会认为,这个世界是茶色的,或者黑乎乎的?”
我说:“那当然了。”
你说:“要是有人告诉你,世界从来不是你以为的样子,你会同意他吗?”
我说:“我会认为他是在胡说的。”
第八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救援(1)(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