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伸手从我眼睛摘下了那副墨镜。

    你说：“如果我说，你现在依然还戴着一副永远拿不下来的墨镜，你会相信吗？”

    我看着你。我说：“如果是你所说，我相信。”

    你笑了笑，你把墨镜还给我，帮我重新戴。你说：“信任老师是好的。盲目崇拜不那么好了。我希望你对我说的话，要深入思惟、亲自求证，不要仅仅是因为那是我说的，去盲目相信。再好的老师只是指路人，只是在关键时候，给你一个启发，事实究竟如何，还需要你自己去亲身探索。如果因为这是我说的，不加省察相信，那叫迷信。”

    我说：“有时候，直接果断地深信，不也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吗？”

    你说：“是的。可以节省时间。但，若要让老师的见解，完全变成你自己的见解，那个亲身探索验证的过程，还是必不可少的。”

    我点头。

    我说：“那，我们岂不是永远看不到世界的本来面目了吗？”

    我说：“如果我们永远都看不到，又怎么知道眼前这个，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呢？”

    你说：“想要摘下那副摘不下来的墨镜吗？”

    我说：“想！”

    你说：“有办法的。”

    我说：“什么办法？”

    你说：“你知道世界其实并非你刚刚看到的样子，它在不同人的眼里，在不同物种的眼里，在不同的年代，在不同的角度，都有不同的样子，那墨镜，摘下来了。”

    4年以后，我第一次读到《金刚经》的这句话：“若见诸法非相，即见实相。”

    ——那不，是你说过的吗？

    （五）

    有人在用力地一下一下扯我的袖子。

    我睁开眼睛，你的面容像雾气一样消失在虚空里。

    我看到Ann宝贝的脸蛋。

    Ann说：“妈妈，你睡着了吗？我可不可以跟空乘叫个冰淇淋来吃？”

    我坐了起来，心依然还留在年少时代的梦境当。

    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女孩的母亲了，而高雄，也已经永远不在了。

    一种莫名的沧桑感袭心来。

    我说：“可以的。头等舱是可以叫冰淇淋来吃的。不过只能吃一杯啊。”

    Ann说：“为什么只能一杯啊？我听前面的小朋友说，吃完了还可以再叫。”

    我说：“虽然供应不限量，但是，再好的东西，如果一直吃，也会变得不好吃了。太贪心，是不好的行为。”

    （六）

    Ann在我身边心满意足地用小勺吃着草莓冰淇淋。脸蛋都沾了奶油。

    我笑了一下，拿出纸巾帮她擦干净。

    Ann说：“妈妈，我们是直接飞回家吗？”

    我说：“还先不直接回家，我们先去香港，待一两天回去。”

    Ann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会带我去迪斯尼看米老鼠吗？”

    我说：“有时间的话，带你去。我们去香港，可不是为了玩迪斯尼，是梁先生约妈妈到那里谈一点重要的事情。Jackie叔叔也在那里等着妈妈。我们办好了事情，如果还有时间，去迪斯尼，好不好？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们过些日子再来玩。迪斯尼和米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它们都不会跑掉。”

    Ann乖巧地用力点头，说：“好。”

    她仰头看着我，说：“妈妈，我不贪心。我只是想再叫一个菠萝味的冰淇淋给你吃。我只要尝一点点可以了。”

    看着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和忽闪着的长睫毛，我很难再坚持原则。

    我说：“好吧。只叫一杯啊。”

    Ann快乐地点头，脸笑开了一朵花。

    我转身对走过来的空乘说：“一杯冰淇淋，菠萝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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