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要紧的。凋败了就凋败了吧。你只要把它们送给大将军,也就可以了。“
谢双成走后,刘申也没有再问过我,我最后都回赠了什么礼物给你。
你送的桃花在运州寒冷的天气里,只开放了三天,就全都凋谢了。
我看着它们一朵一朵还没有完全开放,就逐渐地凋谢了。
谢双成数日后在乾州前线见到了你。
你拿到花瓣的时候,它们理所当然地全都凋败干枯了。
你把我的手绢捧在手心里,你看着那些残败的花瓣。
你问谢双成,我送这些花瓣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谢双成说:“君夫人说不要紧的,凋败就凋败了吧,只要把它们送给大将军,也就可以了。“
你听了以后,紧紧地把手绢和花瓣握在手心里。你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这就是你在一生里,最后一次送给我的花朵。
你在这些花朵里对我说:“春天来了,快暖和起来吧。”而我在回赠你的花瓣里对你说:“距离太远了,只能残败了。”
我们就这样在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情况下,把这些话向对方说了。
深厚的感情,通常只能用简短的言语才能加以表达。最深厚的感情,通常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加以表达。
我有时候会在故事里向你倾诉,根本不管那是否是故事允许的。
那就是唯一可以有的倾诉。
在故事外面的世界里,无论是过去生,还是现在世,一直都没有地方可以倾诉。
但是,你若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若是真的重生而出现,我想,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倾诉。因为,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情,瞬息之间,我就完整无缺了,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再倾诉。
所有的倾诉,都是没溺的呼救。
所有tieline上的文字,不管它是哪一国的,也不管它谈论的是什么,其实,都是死前的呼救,逃避被死亡追逐的呼救。
我们不停地说啊,说啊,就是为了忘记它就在我们的身后站着,我们的脖子就在它的绞索当中。
如果我们没有恐惧,没有不安,没有空洞,我们就根本没有想要说的。
所以,一个真正无惧的人,必定不会是饶舌的。
所有的语言,所有语言的汪洋大海,都是我们的呼救。我们像抱着海上的浮木一样地紧抱着语言的表达,以免被死亡悄无声息地拖走。
写作的根本动机就是:除了写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