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靳波忽然靠了过来——他本来是背靠着地牢那边的墙壁,此刻简直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木栅栏面前:“自干五先生,看得出来,你家里一定是大富大贵,像先生你这样的人,跟那帮泥腿子肯定是走不到一起的,就算暂时能走到一起,日后也一定会分开的……”
“你想说什么?”虽然这么问,不过魏承恭大约猜到黄靳波要说什么了。
“你放我们走,我们一起去城里。我大儿子在城里做国军的营长,我二儿子在上海那边日本人的工厂里做事;我还有个三儿子,在日本留学;你只要放我们走,我们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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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酬谢?”魏承恭失笑,“好吧,先让我满足一下某些浅薄的恶趣味:不是我看不起你,且不说我没有能力救你,就算我能救你,就凭你这么一个土财主,能酬谢我什么——你有儿子在日本人工厂里做事,应该知道‘吨’这个概念吧?”
黄靳波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金条如果不是论吨算,黄先生你就别开口了,跟人家说起来我没脸见人(黄靳波暗骂:你以为你家是国库啊,黄金论吨算。但其实作为一个穿越者,而且还是对穿穿越者(穿越小说到了现在,也可以分科了^-^,身穿魂穿单穿群穿什么的我们就不说了,这里的“对穿”是指两个时空来回穿越,如果说“双穿”的话有可能误解为“双人穿越”),魏承恭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没看到人家曹小强跑个来回就有一吨黄金的酬劳?);如果说官位,我不觉得你能把薛岳撸了把我换上去(黄靳波暗骂:你以为你爹是伪冤长啊,撸了薛指挥换你上);至于说美女……”魏承恭沉思,这个话该怎么说呢?
没想到他这一沉思,倒让黄靳波“看到了希望”:“自干五先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宁都城的小玉钏儿?只要你救我们出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替你给她赎身。”
魏承恭又失笑,看看一边的地主婆:“我如果救你出去,估计你一转身就不认这个账了,说不定还会让你大儿子把我这个在赤匪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给抓起来严刑拷打,让我把先前没说清楚的那些话都说清楚,对吧……”
黄靳波心里咯噔一下,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这小子年纪不大,不过对于自己的心思倒是看得很准,不那么好忽悠啊。
“……这些都先不说,黄先生你这么了解那个什么小玉钏儿,估计没少光顾吧?”魏承恭看着黄靳波,一脸的玩味。
“老头子,你……”地主婆立刻哭天抢地,扑了上来冲着黄靳波又捶又打,“你个没良心的,家里三房姨太太还不够你糟践的,还在外面勾搭狐狸精……”
黄靳波一把将老婆薅开,不能活命,他对于跟魏承恭谈话什么的,也就没兴趣了。又爬回到墙角边,在草堆上躺了下来。
“诶诶,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儿子女儿?”
“哼!”黄靳波翻了个身,面向墙里面,继续倒头大睡——其实睡得着才怪。
魏承恭稍微有点儿后悔:刚才似乎有点儿太得意,把这家伙得罪狠了,现在这反动地主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了,可该怎么办呢?
“喂,我说,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临死之前,你就真的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吗?阿Q上刑场都还要吆喝一嗓子呢,你连那个绍兴的短工都不如?”
不知是不是魏承恭的话起了作用,黄靳波瓮声瓮气地答道:“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无非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笑就笑吧,等中央军来了,有你哭的。”
魏承恭摇摇头:“黄先生,说了这么会子话,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对吧?”
黄靳波又“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我对于看你们的笑话,不感兴趣。中国目前这个样子,内忧外患无数,各种事情就让人看得头痛,哪有功夫去看你的笑话?”
“这么说你自干五先生还是忧国忧民啰?”黄靳波冷笑。
只要你说话就好。魏承恭笑道:“自干五当然是忧国忧民的。虽然说观点不一定正确,但至少那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货真价实。”
“既然如此,”黄靳波翻过身来,面对魏承恭,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要投靠那些红匪?为什么不拥护常伪冤长?只要没有这些个泥腿子捣乱,这个国家自然就安定下来,大家可以并力同御外侮。”
“咦?”魏承恭倒是有些诧异了,“看来我有些小瞧黄先生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说得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我大儿子在国军任职,他说的,这是伪冤长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黄靳波看来还是没有放弃策反……或者说是逃命的想法:“投靠常伪冤长,这才是光明正路。怎么样,放了我,我可以给先生你引荐?”
魏承恭点点头:“原来如此——黄先生,我首先要纠正你一点,我既不是马列党,也不是红军……”
“……”黄靳波看着魏承恭,愈加捉摸不透,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那更好啊,先生既然不是那一边的人,为什么不投靠国府呢?”
“至于说攘外必先安内……”魏承恭没有理会黄靳波的劝说,“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策略很好。”
黄靳波更加疑惑——这家伙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我觉得,如果伪冤长能够让贤,这个‘内’很快就能安下来,然后就像你说的,大家可以并力抵御外侮。”
“你……你还说你不是红党?”听闻魏承恭对伪冤长如此不敬,黄靳波倒也生气斥责,不过那个模样怎么看都像在装腔作势。
“黄先生你就别装了,我不认为你对你们的伪冤长有那么忠心。”魏承恭笑:“我当然不是红党,我暂时还不想加入那个组织,他们的内部斗争太过激烈,我这小身板儿,大约抗不住。用他们的话来说,我还有一点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缺乏一点无产阶级的大无畏精神。”
“你知道红党的内部斗争情况?”黄靳波真正吃惊了,任何一个政党内部的斗争,不单是对党外人员保密,就是对党内一般成员,也是秘密——就比如国党的底层党员:他们知道常总裁,知道汪主席,知道这两个人是领袖,但肯定搞不清常、汪两人的明争暗斗。
这小子能知道红党内部的斗争情况,那么他在红党内的级别肯定不低——但他偏偏又说自己不是红党的人(黄靳波觉得,这家伙没有说谎。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他没有必要骗自己),这个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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