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面圣。”
………
御史钦差范闲的车马停在了京都城向西南方向的位置上,范闲坐在马车里面,曲涵将范闲扔到地上文献拿了起来,她并没有看,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火炉里面,看着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这才说道,“你的脸色很不好。”
“陛下召见了淑宁。”范闲默默地说道。
曲涵讶异,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陛下召见范淑宁是要做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范闲。
范闲并没有和曲涵解释什么,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于是直接走出了马车,站在了地上,下令停车之后,他回头看去,那是京都城的方向。
王启年和高达都不知道范闲为何忽然下令停车,立刻走了过来。
在场的人全部都是范闲的部下,自然完全遵循范闲的话。
二人走了过来之后,黑骑这一次的统领白夜,守备军统领吴涯也都走了过来,他们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看着范闲。其他人不可能先说话,自然是仍由王启年开口询问,“大人,是何原因?”
范闲仍然没有解释,直接说道,“就此安营扎寨,等!”
“是!”白夜和吴涯立刻称是,回头安排事由!
范闲冷漠地对一旁的王启年说道,“取将甲!”
“是!”王启年立刻知道了范闲的想法,此时的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若是范闲真的杀进皇宫,自己应该作何?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将那金盔金甲拿到了范闲的面前。范闲也不迟疑,直接说道,“护军,更衣!”
“是!”高达立刻招呼人,坐守四阵,范闲就在这荒郊野岭之外,驻军换上了金盔金甲!
最后范闲在此地对王启年说道,“取剑。”
“是!”
当王启年将那柄御君剑取出的时候,范闲直挺挺地站在路上,单手抓住了那柄剑,面不改色地看着面前的那条路。
此时的范闲想法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自己真的踏上返程的那一刻,他只求杀了那个敢动歪心思的人,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若是范淑宁出事的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刻,就是他范闲举剑进京都城皇城的那一刻!
谁,都拦不住他!
没有一个人敢一句话,范闲就这样,等待着什么。
谁都没有想过,监察院副院长范闲,竟然在接到了御史钦差的职位之后,出京都城十里,扎营!
庆国的御书房之中,迎来了第一个外姓不满十岁的姑娘,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这样年纪小的姑娘,还是长公主李云睿在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庆国的皇帝陛下,也还是一个不大点的孩子。
禁卫在左、虎卫在右,一排威武浩荡的站在两侧,而从中间走过的,则是范建和范淑宁爷孙二人,范建拉着范淑宁的手,走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皇帝陛下,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在和面前的长公主说着什么,李云睿的笑容满面喜色,她转头看来,看到了进了御书房的范淑宁范建二人,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范淑宁的身上。
这是作为庆国朝堂之上官爵最高、职位最为显赫的三世祖了,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不是官位低微的大臣之子,要不就是一些旁门外系,再加上整个皇室也就只有三皇子能够跟范淑宁年纪相仿,可是辈分却整整差了一截。
李云睿不知道的是,这足够和范淑宁称兄道弟的三皇子,已然要喊范淑宁的父亲范闲一声哥。
“臣范建携孙女,见过皇帝陛下。”范建叩首拜会,等到直起身子之后,才缓缓说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平身吧。”皇帝的表情蕴含着很多的东西,即便是他在让范建平身的时候,这九五之尊的目光仍然是放在了范淑宁的身上。
被这么看着,肯定不舒服,但是范淑宁仍然没有任何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捣蛋,反而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弱小的左手抓着自己的爷爷,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李云睿到是笑了笑,“听闻这是范闲捡来的姑娘,不过看上去倒是蛮水灵的。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干孙女儿了吧。”
范建听着这句话非常的刺耳,但是毕竟是长公主殿下,她还没有触及到范建的底线,范建暂时不想和她动嘴,于是就当做没有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时的皇帝陛下则是挑了挑眉,那震慑人心的目光打在范建的身上,问道,“范闲出京都城不到百里,驻扎了?”
“臣不知。”范建心里很明白,他一个户部尚书,钦差大臣出门他怎么能知道信息?索性一脸迷茫地看向了皇帝,皇帝也知道这个老臣是什么心眼子,当即也没打算在他的身上下什么功夫,但是面色略带愤怒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目光略带放空说道,“若是权臣不知道如何使用手中的权力,君王不知道如何使用君王的权力,又该如何呢?”
“他这或许是在担心,陛下有什么做法吧?”李云睿笑道,“不过也是,这儿女之事,作为父亲的人,当然是非常在乎的,想来也情有可原。”
李云睿说话是非常有技巧的,范闲也不逞多让,这个人对于攻心的技巧与范闲不相伯仲。皇帝陛下听闻此言之后冷哼了一声,“朕能给他这个钦差,也可以撤了他这个钦差!”
“陛下,万万不可。”李云睿连忙说道,“下臣只是想看看这个孩子而已,毕竟我也是婉儿的生母,千万不能坏了大计,若是让这天下之人看到范闲是出尔反尔之人,可是要遭人话柄的,坏了内库接任的大计,也属实不妥。”
这话还不如直接骂范闲来的合适,更让皇帝怒意横生,不过随后他还是平静地说了一声,“侯公公。”
“奴才在。”侯公公立刻走了皇帝陛下的身旁。
“将方才那道圣旨,发了去。”
“是!”侯公公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李云睿和范建并不知道皇帝发了什么样的圣旨,但是在这个情况之下发出去的,李云睿心中略带喜色,她知道对于范闲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次叫你们来,只是看看,云睿对于淑宁也只是见一面而已,不必紧张。”皇帝的口吻虽然略带怒意,但是仍然算是平静,陪伴了多年陛下的范建也知道,此时的皇帝陛下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但是这个愤怒到底是针对与谁,范建不得而知。
范闲是小辈,若是皇帝此时真的对范闲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直接呵斥了之,哪怕是直接拎回来都可以,没必要如此,看来他不满的不会是范闲,也不会是李云睿,那就剩下深宫之中,那个老人家了。
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平静地说道,“都退下吧,朕累了。”
说着,他从身旁的锦盒之中拿出了一个绒毯,正是范闲送给皇帝陛下的礼物,他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云睿和范建一同走了出来,二人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之后,李云睿这才说道,“范大人,我见到淑宁之后甚是欢喜,不如带她去我那里坐坐?”
按照正常的情形来看,这长公主殿下邀请你一个亲家公去坐坐是一件很正常的时候,可是现在的范建当然已经警觉了起来,反倒是直接回绝道,“淑宁近来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若是传给殿下便不好了,等假日康复之后,下臣再带着淑宁,去宫中给殿下请安。”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低头看着范淑宁,“淑宁啊,你在太学院之中的老师,可是程功伟程学士?”
范建的身躯一震。
“是的。”范淑宁点了点头,但是目光始终没有敢看这个女子一眼。
“听闻他暴毙在了京都城皇宫之外,你可知道?”李云睿问道。
范淑宁则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她镇定的抓着自己爷爷的手臂,低着头。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下臣便告退了。”说罢范建也不管李云睿如何,当即转身带着范淑宁便走了出去。
李云睿看着范建的背影,“你,我可不敢动,但是这个小姑娘嘛……啧啧啧……有趣,有趣啊。”
侯公公并没有带着圣旨去找范闲,李云睿这一次可算是猜错了,侯公公甚至没有出宫去,而是转而走到了皇宫内院之中,穿过内院,走到了后宫所在的地方,他一路走,一路看,直到停在了宜贵嫔的房门外面。
“侯公公!”负责宜贵嫔事务的太监走了出来,看到了侯公公之后,立刻作礼,此时的侯公公便不像之前与范闲送圣旨一般的客气了,他目中无人的做派一览无余,昂着头说道,“圣旨道,宜贵嫔、三皇子接旨。”
“是,我现在就去通报。”那太监着急忙慌的走了出去。
庆律有文,后宫的圣旨,必须要下在府邸外面,不可入寝宫下旨,所以侯公公只能在外面等着。
过了不一会儿的时间,三皇子和宜贵嫔这才走了出来。
二人均是跪下,拜倒在了侯公公面前,“贵嫔宜氏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今入太学府学士程功伟本于三皇子师,因年长走路湿滑导致意外暴毙而亡,随派遣太学奉正范闲为三皇子师,范闲虽年纪尚浅,但为人正直,胸怀天下,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不输于其他各学士,更是医学圣手,独门治疗之术乃天下罕有,虽诺三皇子之师位,朕以为恰当合适。”
“今范闲南下江南道,出门乃是博学见识广受之际,派遣三皇子与师同行,考虑到三皇子之前从未出过远门,今加派一百精兵禁卫保护,旨到便动身,即可前往钦差大营。”
“钦此!”
“谢父皇!”
“谢陛下!”
宜贵嫔这才拉着三皇子站了起来。
此时的三皇子面色愁然,更是有些愤慨,但是他还是沉得住气的,早在之前范闲娘亲是叶轻眉的谣言传出之后,宜贵嫔就三番四次和三皇子讲过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要和范闲成为敌对的关系。
在抱月楼事件之后,三皇子虽然对范闲怀恨在心,但是同时也疏远了自己的二哥和太子殿下,他从那一件事之中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的这些哥哥似乎对于他的亲情不能说没有,但是同时都是建立在一些基础上面的,这些基础,现在他还不懂。
“去帮殿下收拾行李。”宜贵嫔对着身后的人们说道。
“娘。”三皇子看着宜贵嫔,“范闲?”
“嗯。”宜贵嫔的面容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件事情在发生之前,她便已经知道了,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暂且不论,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某件事情,于是她叮嘱道,“切不可忤逆范闲的意思,虽然这句话不当讲,但是你也要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庆国当以尊师重道为重中之中,若是让你的父皇听闻你有辱师长或者是不听话,范闲很可能把你提着回来丢给陛下,那时候你就不是存活的问题了。”
“娘亲在后宫之中能否过的安逸,就要看在外的你了,切不可意气用事,对范闲要防着但是也要顺从,他若是不加害于你,推心置腹也不是不可,若是真的加害于你,禁卫是你的,不是他范闲的!”宜贵嫔说道。
三皇子点了点头。
宜贵嫔这才将三皇子殿下带着,从后宫向外面走出去。
………………
………………
一路马车疾驰而来,单蹦那么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可不简单,倒不是他的做工,而是马车外面的驾车人,正是范尚书府的大小姐,范若若。
停靠之后,范闲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了一些喜色,他对着范若若点了点头,此时的范若若这才走到了范闲的面前,“哥,人来了。”
“请下来吧。”范闲说道。
此时那马车面前的门帘才撩了起来,出现的人并不是旁人,正是那原本死在了皇宫外围门墙前面的太学院学士,范淑宁的老师,程功伟。
程功伟已经年过古稀了,他看着范闲的那一刹那,似乎眼泪都要留下来了,颤巍巍的走出来之后,在一个弟子搀扶下到了范闲的面前,范闲刚想迎过来,他想也没用想到,这个无论从官职、辈分还是其他任何方面都大上自己许多的老学士,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大学士这如何使得,这是折我寿啊!”范闲赶忙将面前的老者扶了起来。
老者面容虽然红润,但是目光略显惭愧,他抓着范闲的手,“谢谢大人啊!谢谢大人!”
“学士这是哪儿的话,若不是您和若若说了这件事情,我从何下手帮助啊。”范闲说道,“您不必记挂在心,举手之劳而已,您现在算是告老还乡了,陛下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只是委屈了您,在那城墙之下,坐了一整夜。”
“那有什么事儿啊,能出了这皇宫大院,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就是让老朽再坐了个三五日,都不是些什么太大的问题。”程功伟感慨道,“三皇子从师,淑宁小姐从师,我已经愧而有愧,上一次三皇子殿下犯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本就该以命相赔,可能是陛下念在我这些年的份上,给了我一个退路,如今三皇子换师,我必然是要陪葬的。”
范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程功伟,并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话,上一次抱月楼的事件,确实这个三皇子的老师是有罪责的,这一次自己能够帮一手也算是范若若进入太学院和那几个老院士聊了聊自己看病的手法之后,和他们更多学习一些东西的回报。
皇子犯错,皇子是没错的,但是老师确实有天大的过错。
“还是快些离开吧,马上宫中的人就要来了,让他们看到之后,就百口莫辩了。”范闲催促道。
程功伟这才点了点头,乘着马车而去,范若若看着范闲,嘻嘻一笑,“那我也回去了,哥,你去江南的时候,要小心哦。”
“放心吧。”范闲笑了笑。
此时的范闲,看到了不远处禁卫的浩瀚队伍,在往自己这里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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