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正在潜入以太海深处。

    所谓的以太海，说白了就是这片时空的过去未来和平行时空，就像是伊恩能用预知视界看见其他道途的情况那样，那其实就是伊恩窥见了以太海其中支流的方向，看见了海洋彼端的景色。

    而在成为半步星神后，伊恩固然无法真正的超越时空，肉体穿越到那些平行时空中，但放弃了所有肉体的他，还是能观测到诸多平行时空的情况的。

    简单来说，伊恩如今能随时观察任意一种道途，且无限地观察下去了——前提是他与这个道途有因果关系，就像是他必须真的遇到过虫巢后，才能观测到那无限多的虫群道途。

    伊恩如今可以说是所有平行时空中最强大的伊恩，但他了解的信息还是太少，他必须要自己去收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道途，归纳总结所有信息，才能变得更加强大，继而了解阻碍自己前往高天之上的真正敌人。

    终焉。

    幸运且不幸的是，正如同伊恩如今可以无限观察自己的道途那样，伊恩也的的确确，在所有的平行时空中，看见了无限多的终焉。

    和成为环，故而无限平行时空唯一的星神不同，本身很可能就是一种无限的终焉并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环，祂同时存在于无限平行时空，每一个时空都是主体，就像是一颗无限之树衍生出了无限的枝芽那样。

    伊恩与泰拉之心同在，在泰拉之心看穿了峻岭堡大公的同时，他也看穿了博卡昂如今的形态——无限平均的他同时存在于无限平行时空，却仍然只是第四能级巅峰。

    终焉本质上也是如此，但因为祂的本质是无限，所以即便同时存在于无限平行时空，祂的每一个碎片也都是无限。

    变成了环的星神对此束手无策。

    但前景即便如此绝望，伊恩也还是从诸多道途和自己观测到的许多情况中，判断出了一个极其关键的信息。

    ——终焉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虽然不能确定，但这就是伊恩在成为星神后，凭借以太和自己半人半星神的特殊性，对终焉碎片和摇篮终焉观测得到的结果。

    至于为何能得到这一答案，原因很简单。

    因为终焉并不能引动大以太环流中的观测效应。

    任何有心智的智慧生物，只要接触到以太，就会被以太改造。

    哪怕是弱小的，无法承受以太的生物，也可以像是原始人类那样，被以太堕转后的源质和灵能改造，并在适应这两种力量后，通过自己的意志，将源质和灵能合二为一，继而升华出以太。

    这条路，在整个宇宙通行，无论是元素生命，硅基生命，氨基生命，气态生命，光子点子乃至于一切乱七八糟的生命形态，都可以通过以太进行擢升，最终变成星神。

    只要你能观测，你就可以踏上这一条路，无非是天赋高低，成功早晚。

    那么，假如你没有自我，没有智慧，无法观测的话，又该怎么办？

    没有关系，星神早就想到了。

    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根小草，也会受到以太的浸润，逐渐成为某种特殊的升华材料，汇聚大量灵质，继而孕育出灵魂，最终得到灵魂与智慧，成为妖精元素生命亦或是某种特殊的地缚灵。

    这个宇宙的一切，都可以化作智慧生命。

    而所有智慧生命都拥有自我意识，拥有梦想和力量，可以去追逐自己的目标，追逐自己的意义。

    这追逐的欲望，将会化作不朽性，贯穿无限平行时空，反过来提升大以太环流。

    大以太环流无时无刻都在扩展，吸纳所有新生的可能性与平行世界，并且不断进化提升，变得越来越庞大——而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更多的生命，可以更好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这是一个星神创造的，无比温柔的宇宙。

    但终焉却拒绝了这份温柔。

    不，不是这么恶意的行为。

    ——终焉，意识不到这样的温柔。

    因为祂，很可能并没有自我。

    因为没有自我，因为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只是单纯的存在，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本能反应，没有任何源自于内心的向往。

    就像是蚂蚁遇到食物就会将其搬回巢穴进食，就像是植物会顺着阳光的方向成长，就像是蠕虫受到外界刺激就会蜷缩起来……

    终焉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祂没有任何主体性，只是用纯粹的智慧和本能应对一切。

    只是祂的信息库之大，可以涵盖一切意外状况，达成完美的应对。

    就像是星神的智慧之广博，以至于祂们中的弱智未完成个体峻岭堡大公亦有超越普通人类的智慧，只要信息库足够大，终焉就可以应对一切状况。

    也正是因为祂没有自我意识，所以祂其实并不会被以太甄别，也不会被以太注意到。

    换而言之，作为以太化身的星神，很难观测到终焉。

    就像是接受不到超声波的蝙蝠只能察觉到眼前是一片空白那样，接受不到以太反馈的星神，也无法判断终焉的存在，只能通过各种侧面反馈，确定这个地方有个庞大且难缠的怪物。

    而这个怪物，甚至无法认知到自己，没有欲望也没有梦想，且本质庞大到不可思议，以太根本无法赋予祂灵魂，反而还会被祂利用，成为祂超越时空的工具。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这其实牵扯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自我意识有什么用？

    普通人类的自我意识其实反应速度很慢，在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前，决策其实已经完成了，就像是人将手抬起来后，需要过一段很短的时间才能清晰意识到这点那样。

    意识到我自己行为的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决策者，而是一个观察者，我的行动，其实并不受自我意识的管理。

    而一部分大脑受损，可视力系统正常的人拥有的盲视现象更是凸显了这一点。

    众所周知，人类其实并非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大脑去看的，眼睛不过是个光学信号捕获仪，一个呈像器，人们看见的所有一切，都是大脑想象出来的图景，和真实世界的差距极大。

    盲视症的患者，正是缺少了想象出图像的能力，他的眼睛仍然能捕获光线，大脑也接受了相关信息，却不知道如何将这些信息变成图像。

    但没有关系，即便患者看不见，但他们的身体仍然会用其他方法作出各种反应，就像是看见了那样。

    盲视患者走在马路上，对他而言，他是盲人，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的身体会自己行动起来，突然向后退——下一瞬，一辆泥头车从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轰隆而过。

    他的大脑接收到了信号，作出了反应，只是自我意识不知道而已。

    而安东-巴宾斯基综合征与盲视相反：他们因为某种脑损伤，事实上无法视物，但他们却认为自己能看见，因为大脑想象出了各种光学信号，欺骗了患者自己。

    意识或许存在，但它并非是真正的控制者——人类的肉体本能拥有的智慧超乎很多人想象，能力也超过了自我意识本身。

    自我意识与智慧并没有等号。

    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哲学僵尸同样可以很聪明，祂可以模仿人类，看上去拥有感情，和人一样，但祂并没有感情和自我，只是祂的智慧判断，模仿人类可以更好地生存。

    这一点，人类其实早已意识到。

    伊恩不禁回忆起当年希利亚德第一次教导自己升华之道时所说的那句话。

    【——人类，并不是能直接看见真理的物种，双目所视，正如隔镜视物，都是虚幻朦胧】

    大脑是会欺骗人，是会只是为了舒服而自我欺骗的器官，而自我意识的主体性，或许正是大脑自我欺骗的结果。

    所以，心光体便应运而生。

    人类中的自我意识缺陷和盲视现象，已经被以太克服，到了第三能级，心光体就是自我意识的凝聚，它控制肉体没有任何延迟，是意识控制大脑和肉体，而并非反过来。

    而心光体也代表人灵魂和肉体的统合，人可以完美控制自己的所有本能，以自己的意志推动神经反射，用纯粹的意志力驱动理论上无法行动的肉体行动。

    这借假修真，正是人类升华之道的根本。这条路走到极限，便是不朽性与星神。

    但倘若，如果有一种生命，天生就是真呢？

    譬如说，宇宙终焉奇点，整个宇宙从诞生到终结出现过的所有信息凝聚中，出现了这么一种存在。

    亦或是说，出现了一种规律的，可以自我复制，保护自我存在，不断繁衍的现象。

    一种生命。

    祂就是那蕴含了宇宙诞生至终结所有信息的引力波本身，由终焉黑洞产生，顺应着固定的空间轴弯曲，于时间轴上移动，需要无限多时间才会坠入终焉起点的引力信息生命体。

    祂体内蕴含有一切，因为宇宙中的所有物质信息都随着大坍塌回归终焉奇点，故而祂们可以直接触碰真理大道阿卡夏记录亦或是一切用来形容这种无限真知的概念。

    ——因为知晓一切，所以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疑惑与好奇，不会质疑，也不会认为这不完美。

    ——因为明了一切，所以既是一也是全，是力量也是智慧，是轮回也是超越，是终结也是创造。

    ——因为自身就是一切，所以不需要超越，不需要协调，不生也不死，存在且永远存在，延续且永远延续。

    ——因为一切都完满无缺，故而根本不需要去反应，去做任何事。

    ——故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样一种几近于全知，天生就有无限潜质的生命，当然不需要自我，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因为祂完美无缺的智慧便告诉祂，祂只需要等待即可。

    等待【奇迹】发生。

    奇迹的确发生了。

    因为诞生于宇宙源头的光，星神创造出的以太，超越了时空，超越了事件视界，超越了宇宙的历史，成为了环。

    大以太环流的力量，甚至贯穿了宇宙的终焉。

    真以太的力量，超越了时间，从遥远的过去，抵达了宇宙终焉的未来，并且刺穿了终焉黑洞的事件视界与时间线，将光照彻了那凝聚了整个无限大宇宙所有物质信息的事件视界内部。

    于是，完美被打破了。

    终焉不再全知，不再完美，而祂所拥有的真理也不再是真正的真理，而是一种有缺陷的真理。

    原因很简单。

    因为星神和以太是超越时空的力量，不会因为宇宙毁灭而毁没，沉入终焉黑洞。

    即便宇宙毁灭了，星神和以太也不会毁灭。

    即便宇宙坍塌归一，化作终焉，星神和以太也不会坍塌。

    坍塌的无限大宇宙，其最终的结局终焉黑洞并不是一切信息和真理的集合，而是除却了星神和以太外的无限大宇宙的信息集合体！

    凭借大以太环流，星神可以带着全宇宙的智慧生命，从宇宙毁灭的前一瞬，直接穿越回无限大宇宙诞生之初，带着整个以太宇宙文明圈，集体再活一世！

    因为以太宇宙是无限大的，所以它总是有可以容纳无限多生命的空间，所以无数亿年后的后代可以和他们文明之初的先祖生活在同一个宇宙，只是他们之间距离无限远，毫无因果关系。

    所谓的百纳被多重宇宙就是形容这样宇宙的一种模型，而这种模型也不过是以太宇宙的一部分。

    从时空的最末，轮转回时空的最初。

    这也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