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彪悍，向来只能他们砸别人的场子，不能别人砸他们的场子，更何况九夷族冒犯的是魔族始祖，所以后卿拿到的军令是灭族。

    灭族除了震慑外族，还要震慑魔族八荒。

    若不是魔族内部有人勾结九夷，玉书觉得就是借给九夷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魔族的大丧之礼上公然挑衅。玉书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魔族知道，即便老爹不在，他们也没有任何机会。

    面临灭族危险的九夷族无计可施，就近投靠东冥鬼族，鬼族出兵九夷和魔族对峙，两族交涉无果，于是就在九夷境内开战。

    与此同时神族南合与北合的战争也白热化阶段，北合因南合公主逃婚在先士气很足，在前期一直占着优势，南合虽然理亏，但也不甘示弱，算是八两对半斤。直到半年前，两合在逐野交战，南合大败之后就再也没胜过，眼看南合就要割地赔款从此抬不起头来，南合之君一时头脑发热听从部下怂恿，引北冥鬼族南合，想速战速决。谁知鬼族南合之后趁火打劫烧杀抢掠。

    战争进行到这时已不是神族内部矛盾，而是上升到种族矛盾，本想着睁一只闭一眼的伏羲便坐不住了，于是派东华领神兵介入了这场战争。

    魔族、神族和鬼族和平共处了六万多年的安稳就这样被打碎了。

    鬼族和魔族在九夷境内开战数月，一直呈胶着之势，刚刚即位魔尊的赢泽决定增兵九夷，迫使鬼族逼退回东冥。

    东荒刚下了增兵军令，前方就传来战报，说鬼族派了使者求和。赢泽刚即位，急需一场大战的胜利来安定八荒，所以对鬼族的求和并不感兴趣。鬼族求和被拒之后，派人悄悄潜入东荒，这次他们没有觐见赢泽，而是直接去了堂庭山。

    玉书原本想拒绝，可她发现她并没有办法拒绝。

    鬼族这次拜会完全没有提到求和之事，而是打着探亲的旗号，因为来者薯族的二皇子，是她此生最不想见的容渊。但是人家都到家门口了，又不能拒绝。拒绝会让人觉得堂庭山傲慢无礼，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她不去看容渊那只空荡荡的右臂。

    她表现的客道而疏离，应付而敷衍，她想让容渊知道她不欢迎他，她与他无话可谈，她表现的那么明显，容渊一直盯着她，一直在打量她，似乎是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最终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容渊在堂庭山待了三天。玉书做得滴水不漏。

    陪他说话，客道得说话。陪他下棋，礼貌而谦让，给他看堂庭山的风景，善解人意的……她让他一无所得。

    三天后，容渊要离开。

    烟云朦胧，半山伽蓝花隐在山间云雾里，潮湿的青石台阶一阶一阶往下蔓延，依稀可见尽头的巍峨山门，她只在山门里跟他道别。一侧有株伽蓝花枝斜逸出来，伽蓝花大多是白中微渗一点蓝，山门旁的这株却是少见的蓝色，因蓝的透彻而艳。

    容渊大约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伽蓝，不由驻足欣赏，头顶的花枝里有花开得大而饱满，他伸手去摘，可低一些的花枝总是戳在脸上。他似乎忘了自己会法术这事儿，竟像个凡人那样踮起脚尖去摘。玉书的目光从他空荡荡的右臂上移到他悬空在石阶上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忘了提醒他小心。等他终于摘到那朵花，脚放下来的时候，身体一斜，直接向下摔了过去。

    她下意识去握他的手臂，却只握到一副空荡荡的袖子。

    纷纷如雨下，她像是被明火烫到，立刻撒了手，他不知为何却没有摔倒。她想到了什么，像是很惊慌，竟然也忘了自己会瞬间移动，撒腿就往上跑。

    但容渊显然没忘，他刚才忘了，他现在没忘。

    玉书一步没有跑出去就被他握住手臂扯回来，并用她不能拒绝的力量和速度将她压在了门壁里。

    斜逸的花枝正好落在他眉间，他在她头顶笑了一声，“这三天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在我面前这样傲慢。玉书，做戏做全套，末了还让我发现你心虚。”

    她偏头不看他，“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显然不打算放开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闯冥河盗蓝莲的人是你，我若松手，你一定又像上次那样溜了。”

    她嘴硬道，“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若不是看在……”

    “若不是看在我断了一只手臂的份上，你早就揍我了，对吗？”她避而不谈的东西，他就那样裸地说了出来，风中满是伽蓝花的香味。

    明明断臂的是他，此刻的情况，却像断臂的是她，她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

    她垂着眸，风拂过堂庭山，带起花枝颤动，山里传来灵鸟清脆的叫声，她低声道，“对不起。”

    他轻笑一声，带着些自嘲的味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让你看着我说这句话，可我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若松手，你一定会跑，我若不松手，你绝对不肯看着我，玉书，你觉得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么？”

    他这样禁锢着她，她觉得有些煎熬，想推开他，可又害怕。

    因为那件事，她在他面前，总是不能理直气壮。

    她撇开眼，看着脚下的青石台阶，台阶长满碧绿的苔藓，细小得白色随风滚动，她想了想，“赢泽初登八荒尊位，需要一场大胜来树立威严，若是有人成全他，他也许会有心思谈其他事情。”

    他又是那样一笑，“来之前我就一直在想，只要我在你眼中找到一丝愧疚，我就会借此要挟你。我感觉你的愧疚好像比我想象得深，那以后就好办了，我会一直要挟你。”他横在她胸前的手臂终于放了下来，手中的伽蓝已被攥的不成样子，可他还是细心为她簪在鬓爆他的手指如愿以偿的拂上她干净脸庞，她并没有立刻跑开。

    他俯在她耳畔，声音低低地，如耳语般，“你以为你断送地只是我的手臂？你还断送了我的感情，”他顿了顿，“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原谅那个懦弱的你。”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四万多年前，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