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北地已是一片荒芜。惟有耐寒的植被傲然着坚毅的生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蓦然闯入沉眠的树林。但见一人一骑匆匆而至,直到林间深处,才在一棵松木旁停下。
“就这里吧。”骑士忽然开口,揭开身前拉得严严实实的黑斗篷。
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斗篷里探出头,四下张望着,有些惶惶不安地问:“申叔,他们追不上我们了么?”
“哦,暂时是安全了。”骑士说着,利落地跳下马,随后把少年抱了下来。“今天只能委屈小主公在这里过夜了。”
少年摇,神情黯然。
骑士拴好马,在四周随意捡了些干树枝当柴,架起火堆。少年裹着骑士的斗篷,默默地坐在一边啃干粮。火光照耀在他清秀稚嫩的面庞上,却是一脸的伤痛。
骑士回头,正好看见少年的眼泪滴在篝火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少年连忙胡乱地把眼泪抹掉,故作坚强地说:“我只是想起父侯和兄长,有些伤心。申叔你放心,我会振作的。”
骑士向来刚毅严肃的脸罕有地柔和下来,轻声道:“夫介明白,小主公已经做得很好了。”心想着小主公到底是君侯之子,虽自小养在深宫不问世事,如今方遭遇大变故,一路逃亡,这般表现已比寻常孩子强上许多了。
原来数天之前,蔡邑领主蔡侯遂突然病故,其弟蔡椒篡位,并且毒杀了蔡侯遂的三个儿子。少年是蔡侯幺子,名朱,排行第四,为宠姬瞿氏所生。瞿氏三年前病逝,蔡侯可怜他年幼丧母,平日里甚守照。蔡朱的三位兄长早已成年,蔡朱却尚在稚龄,一直住在深宫,远离权力圈外,所以与兄长们算是兄友弟恭,相处融洽。也正是如此,蔡椒并不重视蔡朱,等到他想起要处理这条漏网之鱼,蔡侯的心腹申夫介已经带着少年逃走了。
一夜之间,自小养尊处优的少年骤然背负起了报仇复位的重任。
蔡朱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考虑未来的出路。“申叔,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前大夫魏冀为人忠义,刚正不阿,可求得他的庇护。然后再找机会联系鲁邑的瞿族,请他们帮忙向鲁侯借兵。”
“瞿族?是我母亲的……”蔡朱低喃,印象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那时他还太小,但隐约记得有个美丽的身影和温柔的声音。
“瞿族是鲁地大族。前年族长的嫡女做了鲁侯的正室夫人,且诞下了嫡子,甚受恩宠。鲁侯与主公素来交好,鲁侯的瞿夫人与您的母亲又是异母姐妹,您的亲姨娘。比起蔡椒,他们必定更愿意由您继任君侯之位。”
蔡朱点点头,接受了申夫介的安排。申夫介救得他的性命,一路保护他至今,自然是他最信任的人。何况蔡椒大权在握,眼下除了投奔母族,似乎已别无选择。
事实证明,申夫介没有找错人。
数天后,两人一骑风尘仆仆地寻到魏府。魏府主人魏冀听闻原委,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们。
“君侯对冀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冀便是舍了身家性命,也要保小主公周全。况且那蔡椒谋篡上位,实属大逆不道!”
魏冀年过而立,虽是文士,长相却颇有几分武人的刚正。他这番话说自肺腑,正气凛然,听在蔡朱耳中犹如雪中送炭,感动之余不由得深深一揖。
“魏大夫高义,蔡朱无以为报,请受一拜!”
魏冀慌忙双手托扶起蔡朱,连道不敢,“为人臣子,本分而已。且冀已不在大夫其位,小主公直呼冀名吧。”
蔡朱依然坚持以先生相称。比起那些慑于蔡椒之威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救助他的大臣,魏冀可谓忠臣楷模,自然当得起他的尊敬。
申夫介在旁看着十分欣慰,心叹小主公大有君侯风范。蔡侯遂能力平庸,但对才士向来礼遇,待之深厚。因此在他去世后,才会有申夫介、魏冀之辈为他的后人奔波效力。
第六章 记忆如殇·偃之章(一)(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