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记忆如殇·偃之章(二)(1/1)
作者:饮风沈醉
    魏冀很快派人赴鲁联系瞿氏家族。蔡鲁之间多山岭,地形曲折,再加上为避免走漏消息不便走官道,只得绕路而行,一来一去颇费时日。

    申夫介心知急不来,就带着蔡朱在魏府中暂时安顿了下来。

    作为蔡侯的正统继承人,蔡朱自然有必须要做的努力。每日里,他一早就得到书斋读书,接受前大夫魏冀的亲自教导。当然同学的还有魏丑。

    蔡朱出生高贵,年幼时就有诸多大学问的老师为他启蒙。不过即便撇开这点优势,魏冀拿独子与之作比较,若说以前是恨铁不成钢的话,现在则感叹自己的儿子是朽木了。

    同样新学的文章,蔡朱能倒背如流,轮到魏丑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作为父亲,魏冀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魏冀板着脸,抖着戒超“自觉点,手伸出来。”

    魏丑紧紧地把双手藏在背后,畏惧地看着父亲的戒超不吭声。

    魏冀脸一沉,正待发作,蔡朱忽然站了出来,为魏丑说话:“先生勿恼,丑儿弟弟确实有仔细背过这文章,我昨日亲耳听到的。想必他只是一时紧张,先生再让他试试何妨?”

    有蔡朱这般求情,魏冀也就默许了。

    魏丑在蔡朱勉励的目光下,鼓起勇气重新开始背书。他虽然背得不熟,但毕竟花过功夫,已经记在了脑子里,每当他停顿时又有蔡朱在一边用口型提醒,终于磕磕巴巴把一篇文章完整地背了下来。

    魏冀叹了一口气,却不夸奖,只是道:“也罢,勤能补拙。你肯用功,也是大善。”他多少有些感悟,想来,平日对这个儿子是有些过分严厉了。

    魏丑则大大地松了口气。父亲手里的戒尺可谓是他童年噩梦,想到今天能幸免于难,他不由感激地看了蔡朱一眼。

    蔡朱笑了笑。寻常人的兄弟之情和宫墙内到底不同,没有利益冲突,是发乎本心的。蔡朱乐意尝试做一个好哥哥,并从中体验纯朴的情感。

    这件事让魏丑对蔡朱的好感大大增加,无形的隔阂消除了不少。魏丑性情内向,又碍于蔡朱身份,叫声四哥原是勉强。但蔡朱与他年纪相当,待他也颇为善意,对于一个平日关在深宅的孩子,自然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到了午后,蔡朱跟着申夫介在院子里习武。申夫介有意把蔡朱培养成一位文武双全的主君,因为寄予厚望,教授时甚是严格。

    魏丑独自蹲踞在一边玩耍,全然不知武人授业时的忌讳。申夫介看在魏冀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魏丑根本没想到偷师,他对学武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奇怪蔡朱为何练习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却仍然咬牙忍耐。显然他并不明白一个君侯之子所背负的沉重。

    好不容易待到蔡朱获得休息片刻的许可,魏丑悄悄跑上去,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蔡朱看着立在掌心里的一只碧绿可人的草编螳螂,诧异地问:“这是……你做的?”

    魏丑微微点头。

    “做得真好!”蔡朱爱不释手地翻动着这只精巧逼真的草螳螂,天下奇珍异宝他见识多了,这种民间的小玩意儿反倒是第一次得见。“可是送给我的么?”

    魏丑又点点头,心里十分高兴。他能把苇杆草叶编织成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动物,但到了父亲眼里则成了玩物丧志,母亲虽然纵容,也只是因为宠爱。这倒是他首次得到旁人的真心夸赞。

    “谢谢你,我一定好好保存。”

    “四、四哥喜欢的话,我再做给你……”魏丑腼腆地说,这声“四哥”叫得真切。蔡朱认真给予他的肯定也赢得了他的认同。

    除了文武之道,一有时间蔡朱还得向申夫介请教权术,这也是只有未来的君侯可以学习的课程。

    “权术重在驭人。先侯文武平庸,但能对有才之士以诚相待,故得魏冀之辈忠心相随。倘若是一位才华出众的主君,则以己之能服众;又或者恩威并济,以收服臣下。天下士子,性情不一,但多愿为知己者死。若能懂得用人,他们的所学就可以是您的所学。”

    蔡朱听得申夫介之言,若有所思,问道:“那如何才能让他们甘心为我所用?”

    “以情、以理、以才、以德等等。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关键看他在乎什么,有时候以小能见大。譬如小主公待魏丑如亲弟,不止魏夫人照顾您更竭心尽力,魏先生看在眼里也必有所感。”

    蔡朱愣了一下,轻轻一叹:“申叔,我可真把丑儿当弟弟看。”

    “无论真假,重要的是结果能给您带来什么。”申夫介淡淡地道。“还有一点请小主公谨记。对魏先生这样的义士,需用人不疑,但对其余人等,防人之心不可无。”

    蔡朱默然片刻,躬身一揖道:“蔡朱受教。”

    授课完毕,蔡朱推门而出,却见魏丑已经在走廊里等候多时。

    看见蔡朱,魏丑高兴地上前,小声嘀咕:“四哥,想不想出府玩?”

    蔡朱闻言颇为意动。他在魏府中足不出户地盘踞了多日,少年人的性子实在觉得憋闷。但转念想起自己的处境,又不免犹豫不决。

    魏丑知道他的顾虑,连忙道:“我们不去镇上,有条小道可以通往后山,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去山上看看!”

    瞧着魏丑眼巴巴的样子,蔡朱略感好笑。想魏丑平时寡言少语,极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想而知他的迫切之情。

    十四岁的少年还在贪玩的年纪。蔡朱再老成也是个孩子,心里给自己找了个不放心丑儿弟弟的借口,就答应了。

    第二天,趁着魏冀外出、申夫介在房中打坐静修、斐氏在前院忙于打扫的机会,两个少年悄悄从后院翻墙,顺利地溜出了门。

    少年们如同离巢的鸟儿、脱缰的野马,欢呼雀跃地奔向后山。不脯两人顺着魏丑发现的小道不久便爬到了山顶。

    山顶的视野倒是极好。远远望去群山连绵,忽隐忽现的山岚犹如仙气袅绕,十分怡人。也许久未出门,山野的景色让人倍感激动,一时间蔡朱心头竟升起了一览众山小的豪情。魏丑却不像他的“四哥”胸怀壮志,他注意到的只是旁边一块峰石的凹陷处,安置着一个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