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府诸人才开始安排蔡朱的秘密出行,就得到魏冀被盯上的消息。
书房内,申夫介与魏冀商量了半天没有结果。既然官府监视着魏府,任何人的离开都会落入他们眼犀要想去边境与使者会合更是难上加难。申夫介脸色阴沉,心急如焚。
魏冀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冀尚有一法,或可保小主公安然脱身。”
“先生请讲!”
“冀的学生打听到,蔡椒手下仍不知小主公藏匿我府,只是料想或许会投奔于我,才派人在府外监视动静。亦即是说,他秘注的是冀。若冀此时出府,必定能引开他们注意。待追兵一去,申先生可窃机带小主公离开。”
申夫介一惊,“魏先生——”
魏冀摆手,止住他未出口的劝告,凛然道:“申先生,冀左思右想,唯有此法可行。申先生睿智,当明此中得失。冀当初愿意庇护小主公,就存了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现在情势危急,申先生负有护卫小主公重责,大事要紧,当断则断!”
申夫介默然。他如何不明白这是眼下最有可能成功的脱险之法,但之于魏冀却是九死一生,不免心中沉痛。不过魏冀如此坚决,他再劝阻就是矫情了。
申夫介起身,抱拳深深一礼。“夫介明白了。请魏先生受夫介一拜。”
第二天,一辆马车驶进了魏府。
蔡朱含泪望着整装待发的魏氏夫妇,哽咽地说:“魏先生,魏夫人,你们一定要去么?”
魏冀肃容道:“小主公不必再劝。我夫妇二人以省亲名义离府,蔡椒属下必定起疑马车内藏有他人。待我们引开追兵,请小主公速速遁离,以防有人回府察探。”
斐氏细心地为蔡朱整了整衣装,柔声说:“小主公是去做大事,妾身留下只是拖累。且出嫁从夫,妾身当追随夫君,生死不离。唯有丑儿,不忍心让他随我们冒险,还请小主公照拂一二。”
蔡朱黯然半晌,随即抬头坚定地道:“魏夫人请放心,我视丑儿作亲弟,必会保他周全。只求先生夫人能安然度险,他日我若复位,定报魏家大恩!”
魏冀欣慰一笑:“小主公有这番心意,魏冀已无憾。”
蔡朱内心不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时魏丑提着包袱走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斐氏拉着儿子依依不舍地说起离别的话,蔡朱站在旁边暗自伤感。
魏冀和申夫介低声确认最后的逃跑细节。申夫介瞧见魏冀不时看向儿子,神色复杂,便安慰道:“魏先生放心,夫介会照顾好令郎的。”
魏冀摇,沉声说:“申先生,冀把小儿托付于你。危急之时,若三人都不能得幸,就让小儿做小主公的替身吧。”
申夫介大惊。
魏冀神情不变地继续道:“小儿自幼体弱,母亲溺爱,常年居养家中少见外人,鲜有人知道此子。小主公则久居深宫,同样少有人认得其貌。两人年纪相当,若衣饰互换,短时间内定能骗过蔡椒下属。”
申夫介注意到他冷峻的表情下掩饰的痛苦之色,心中叹息。这个念头申夫介也曾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料到如今魏冀会自己提出来。魏冀大义如此,世间罕有。
魏冀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魏丑,同儿子做最后的话别。
魏丑感受着父亲慈爱地抚摸自己的头,享受着父亲难得敞开的温暖怀抱,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欢喜。魏丑并不清楚双亲离去的使命,更没有意识到这将是生离死别,兀自沉浸在素来严肃的父亲这份珍贵的温柔中。
天色渐暗,魏冀驾着马车,载着斐氏悄然出府,疾驶而去。如他所预料的,过了不久一队兵士匆匆出发,尾随在后。
申夫介带着蔡朱和魏丑躲在府中,等待天黑。为了制造魏府无人的假象,他们不敢有太大动静,更不敢点灯。
夜幕徐徐落下,申夫介越来越觉得不安。他预感必定会有人回来察探魏府,所以他担心如果他们逃出去没多久就被人发现,很容易被追赶上。他左思右想,看着蔡朱安慰惶惶不已的魏丑,终于下定了决心。
申夫介悄然走到魏丑身后,蓦地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魏丑头一歪,软软倒向蔡朱怀里。蔡朱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抱住他。
“申叔!你干什么?”
申夫介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道:“放心,我只是让他睡一会儿。小主公,有些事得让您知道。”他把眼下的处境和逃脱的危险仔细同蔡朱讲解了一遍,随后严肃地说:“若要脱险,夫介虽有一万全之铂但需小主公决断。”
蔡朱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怀中的魏丑身上,陡然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申夫介无视蔡朱万分惊惶的神情,自顾自地道:“蔡椒属下鲜有人见过您的样貌。魏先生临行前私下献计,可以魏丑为您替身,掩人耳目。让魏丑穿上您的衣饰藏在魏府,我们躲在上次您提及的那个悬崖下的壁洞内,即可安心等到风头过了再离开。”
“不!不行!”蔡朱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魏丑,猛然,仓惶地抗拒:“我不能丢下丑儿的!申叔,你还有其他法子的对不对?我们不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小主公!”申夫介沉着脸,低喝道:“成大事宅不拘小节。小主公大事未了,岂可儿女情长?”
蔡朱的神情犹如受了惊吓的孩子,固执地护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他着双唇,哀求道:“申叔,我把丑儿当亲弟弟!他那么信任我,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申夫介近乎冷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先侯尸骨未寒,魏大夫以身诱敌,小主公走到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臣再说一遍,您身负复位重任,您的安危决不仅是您一人之事!”
蔡朱呆怔原地。他想起那夜宫中血流成河,想起一路逃亡受尽磨难,想起魏冀临行大义凛然——他走到这步,早已身不由己。
蔡朱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蔡朱缓缓放下魏丑,慢慢匍匐到他身前,对着这个视如亲弟的少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再起身时,他面色惨白,额头淌血,潸然泪下。只是那神情,却是无比的决绝。
申夫介在心底叹息。他知道这一刻起,蔡朱真正开始成为一个合格的主君。“小主公,即便魏丑落入敌手,兴许看在他年幼的份上,还能存得性命。”申夫介忍不住宽慰道。
第六章 记忆如殇·偃之章(四)(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