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认为你们差异太大，而你始终没有认清现实。”九婴不客气地说着，又叹了口气，放软语调：“回来吧，耕涟。人类有人类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天地。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能陪伴你的人类毁掉一切。”

    “来不及了……”耿涟拿下一直遮着眼睛的手，缓缓转身，血红的双瞳对上了九婴的视线。

    九婴倒吸口气，他看出来这是神力濒临耗尽的表现，忙不迭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命，早已和的冥元阵连在了一起。如果不完成它，我会死。如果破坏它，我会死。”耿涟无力地笑了一下，“杀了我吧，九婴。”

    “等等，有没有其他办法——”

    耿涟“哇”地呕了口血，与此同时，他周身的三个光阵失控般地陡然直降，急速飞旋着投向超级社区的三个方位。

    眼看法阵的最后三块“拼图”就要贴合上去，龙神狻猊的身影倏忽闪现半空，抬手一拂，一道红光横向放射，临空折成三段，直追光阵而去。三道红光犹如三支长箭瞬间刺穿光阵，在离地三米的距离硬生生定格——闪烁的光阵下，人流如昔，你来我往，没有人发现头顶的异像。

    耿涟一声不吭地从云团掉落，被纵身跃来的九婴一把捞住。他担心地看了眼不断口吐鲜血的好友，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望向狻猊。

    狻猊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纵伸千米的光之□□于天上乍现，直贯而下，瞬息扎进超级社区的中心。

    耿涟仿佛听见犹如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分割成无数块。他绝望地朝下望去，即将完成的“拼图”又被纯粹的暴力散成了碎片，耗费了无数心血和力量建造的冥元阵，就如此瓦解了。直到这时他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他的爱情如这阵法，已经彻底损坏。他的识海中闪回一幅幅美好的画面，那是他和沈天驰的过去，相识相爱相处，曾经以为还能相伴一生。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耿涟低低呢喃着，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他呆呆地凝视着能量流动的轨迹支离破碎，只觉得心里空虚得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地上一阵轰隆巨响，伴随着地面的轻微摇晃。以为发生地震的人们一个个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失措地左右张望。

    耿涟最后呕出口黑血，昏死过去。九婴连忙抱住他，手忙脚乱地给他体内输送神力。这时狻猊的声音传来：

    “带他回去。还有，善后交给你和饕餮。”

    九婴一愣，看着龙神的背影消失在蔚蓝的虚空。他小心地用神念查探了一下耿涟的状况，忽然醒悟过来，心头松了口气，立刻提着友人赶往天界。

    风予从云层里现身，漠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天空。

    袅绕的云气结成那张脸庞的五官，对着他微笑，再度提醒他：你输了。

    风予沉默不语，只是把系着离之力的手指贴在唇爆掩去嘴角的坚硬。

    那张脸似乎在凝视着他，半晌在他的意识里轻轻叹气，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固执的孩子……算了，我再给你两次机会。如果有两个人，即使他们之间横隔着不可更改的时间障碍，同样能得到圆满的幸福……李佑安，你就可以和他重新开始……反正，你最终还是会重归我的怀抱……

    云气消散，风予定定地注视远方。

    就算没有结果，就算结局不会改变，至少，他想做一次属于自己的选择。

    “砰——啪——”无数绚丽的礼花在夜空绽放，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城市。

    “每年这个时候，那只年兽都会躲在自己窝里发霉。”王晴一手抓着大把糖葫芦，另一手拿着大把羊肉串，一边啃着，一边感叹。

    监察司实习生风予跟在她身爆沉默地听着她唠叨。夜晚的寒风吹散了天空的云絮，闪耀的繁星与地上成片的景观灯相映成辉。

    冥元阵损毁之事对人间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这得归功于他身边的饕餮以及天界的九婴。当时狻猊并未把冥元阵完全破坏，只是彻底斩碎了所有能量流通的回路——与之相比，上次的手法显然过于温和了，以至于留下了让耿涟能够重启阵法的余地。饕餮和九婴的工作就是逐一化解阵法对超级社区内外产生的影响——比如让那些已经死去还活蹦乱跳的人如何在短时间内用“正常”方式重新“死”一次。同时狻猊的手下留情也让蛟族长老们有时间想办法切断耿涟与阵法的联系。虽然耿涟实力大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复原，并且逃不掉去五重天获刑，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还有沈天驰，他们让他相信耿涟已经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回来。

    唯有王晴愤愤不平。很多时候“善后”是一件繁琐又麻烦的事，王晴被迫牺牲悠闲的“公差”生活，忙得头上冒烟。她认为自己完全是无辜的被牵连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蛟族的责任，结果害得她吃苦受累。今天趁着人间过年，她把工作都扔给了九婴，以“巡视冥元阵影响范围内阵法消除情况”为由，拖着她的小跟班风予下来放松。

    “天庭的朝议在讨论是否要部分抑制人类对本源力量的研究进程，还有神族担心有一天人类会开着飞船攻打天界，提议大家停止享乐努力修行——这一定是人类拍摄的科幻片看多了。”王晴把裹着冰糖的山楂嚼得脆响，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讨好地冲着风予笑道：“听说螭吻殿下很满意你给他当？”

    风予保持缄默。

    “其实……跟着龙神比跟着我更有前途。”

    风予平静如水地看着她：“您有话直说。”

    王晴讪讪地又咬了口糖葫芦，含糊地道：“虽然给殿下当风险比较高……咳，但是福利也会很高……那个，咬咬牙就挨过去了……反正以后你会习惯的……下次他找你……”

    “我没觉得不好。”风予平淡地说，“那是我的荣幸。您放心，我不会拒绝。”

    王晴盯着他一本正经说出“荣幸”时，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风予不理她诡异的神色，抬头仰望夜空上烟花刹那的惊艳。这样也好，他心里想着。后土留下的那抹意识又回去沉睡了，而他有了一个新身份接近他们……接近他。从今以后，他就是风予。

    至于赌约——他什么都没有，唯有时间。

    “砰——啪——”又一朵金色的大礼花照亮了黑夜。

    “新年快乐！”

    爆竹声中传来了人们喜气洋洋的祝福声，朝着不知名的远方化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