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莲心出嫁(1/1)
作者:任紫陌
    第二天,桑宁当没人事一样很早起床,立刻动身给还在熟睡的樊婆准备早餐,满足樊婆对于饮食近乎挑剔的要求,樊婆和莲心都是纳西族人,一般当地人的早餐都比较简单,但樊婆在这方面显然早已标新立异,时令蔬菜瓜果,新鲜的小米粥,可口的酱菜一样都不能少,还得经常变换花样,莲心私下抱怨过多,虽然樊婆当作什么也听不见,但现实的情况很快便按照它最合理的轨道发展,充当樊婆的私人助理和总管家一职理所当然落在了桑宁身上。

    又是一年盛夏,丽江怡人分明的气候让身处雪山下勤劳善良的丽江人民饱受滋养,即使最炎热的夏季,气温也绝不会赛过江南水乡的高温闷热,但考虑到阳关辐射对肌肤造成的伤害,桑宁还是决定用新鲜的小樱桃作为今晨主要的水果餐,色彩红翠欲滴与大红的喜字正好相配,正餐是现炸的香嫩鸡蛋软饼,樊婆不爱过多油腻,桑宁异常仔细地将面粉配上比例适当的鲜牛奶和鸡蛋,再洒入一小勺细砂糖提升口感,搅拌成柔和薄薄的一层,侵入油锅内马上收油捞起,并洒上一层一直保存在阴凉处的蜜酱,配上一点樊婆最爱的小米粥,待早餐大功告成,桑宁心满意足地捏起一颗小樱桃放进嘴里,味道甘甜,她很快乐地抿抿嘴,又捏起一根,将她送进仍在熟睡的莲心的口中。

    “新娘子,再不起床就嫁不出去了。”

    莲心瞪着迷朦朦的眼睛,待看清楚是桑宁在逗自己,愣怔半晌后几乎快感动的热泪盈眶。

    很快,贴有大红喜字的八辆崭新捷达汽车鱼贯停在了樊婆的门口,精气神十足的新郎阿钿从为首的第一辆小汽车上走下,穿上了一套崭新西装的他看起来十分帅气。

    莲心自小失去父母,投奔樊婆后虽然也吃过不少苦头,但终归避免了风吹雨淋的流浪生活,更犯不着为基本的生计问题烦扰。这会儿,莲心将樊婆看作自己最钦敬的长辈,红着眼眶对她叩了三个响头。

    “樊婆,我这一走,便是千山万水相隔,从今以后,只能将对您的思念和感激放在心里面,只希望您保重身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樊婆也不甚唏嘘,握住莲心的手,将自己手腕上那只佩戴多年的金镯子递送她手腕处。

    莲心慌忙要退还,被樊婆制止了;“好孩子,即便千山万水,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这里一直给你保留着属于你的东西,女孩子一辈子只经历一次婚礼,我却没给你大办,你千万别怪樊婆。”

    莲心泪眼连连,拼命摇头。

    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节点的话,莲心的节点在这一刻到来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因为死亡是每位独立个体最终的节点,即将独自去尝试另一种完全陌生而新鲜生活的莲心,即忐忑又期待的内心,不会比此时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跟樊婆和桑宁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是如此简单,愉快而美好。

    阿钿将已经哭成泪人的莲心扶进自己怀里,对着樊婆深深鞠躬,感谢她这么多年对妻子的教导扶养。

    待莲心终于平复下情绪,开始笑嘻嘻地给前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发喜糖,从始至终,阿钿都没有正眼看过桑宁,直到临走之时,莲心又折回来悄悄对着桑宁耳朵说。

    “刚才阿钿跟我说,他早就想跟你说句抱歉了,只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让你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说,你笑起来时很好看,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定要多笑笑,开开心心等待和叶大哥重逢的日子,一定要坚信,你们还会再见面。”莲心促狭道:“只不过到时,真怕你会嫌弃叶大哥,毕竟他比你大很多,那我肯定得冲回来骂你一顿。”莲心秀眉一缩,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哎呀!会不会叶大哥已经结婚了,毕竟岁数在那,那果真你们是见面了,却见叶大哥左手抱娃右手提奶瓶,小娃娃还冲着你笑,那该是什么滋味?。。。。。”

    莲心扯的太远,等在一边的阿钿虽听不仔细,但见桑宁面色如土,越来越难看,便知道事情不妙,硬着头皮走过去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抗在肩上向外跨去。

    一群小孩子立即跳起来拍手起哄;“抢新娘子喽,抢新娘子。。。”

    莲心的出嫁像一波水纹将她缓缓跌荡到河岸的另一边,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好比樊婆和桑宁细水长流般寂然无声的日子,只是偶尔当两人一起用餐时,缺少了莲心的嘻哈怒笑,桑宁便会打心眼里羡慕她,也想说句玩笑话逗樊婆会心一笑,甚至在独自一人时,会小声尝试练习嘴皮的技俩,但在隔次的饭桌上,樊婆却没能让桑宁如常所愿,桑宁红着脸克制住要喷出的饭米粒,将快要冒出嗓子眼毫无协调感的字符匆匆吞进肚子,担心一旦冒出来便弄巧成拙变了味。

    樊婆目视怪里怪气的她,提醒道;“慢慢吃,女孩子吃饭要矜持。”

    桑宁于是彻底将这个计划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此后两年,樊婆突然来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又或者彻底厌烦了目前的状态,便携着桑宁在临近的省会地区四处走动,偶尔也会涉足到内陆城市以及遥远的内蒙,见识着各处的风土人情、民土民风,感受祖国大地的幅员辽阔、山河秀美,以及在她悲壮而妖娆的骨骼下正处于匆促而亢奋发展状态中千姿百态的黎民万象。

    樊婆这位端庄持重的女子,这么多年似乎并未出现衰老颓败迹象,面容依旧,桑宁偶尔会看着她的侧影发呆,想象自己到了她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样子,并且理所当然将她的貌美归功于她的保养,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如此一位成熟优雅的女人为何只让别人叫她樊婆,而为何每次所经一个不同的地方,她冷凝庄重的脸上总有一种梦归故里的忧伤,仿佛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