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琼壶歌月,韶华倾负,垂柳紫陌洛城东。
她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隔着红色的方布只能看见自己的手,映着红色的烛光显得很白,手里窝着个大苹果,也是红彤彤的。夏天天气很热,层层叠叠的衣服包的很闷,她一遍遍的摩擦着手里的苹果,很想咬一口。
房外传来声盔甲的哐啷声,大抵是那个将士动了动。她早就坐的难受,偷偷挪了挪屁股,顿了顿,又挪了挪,小心翼翼的掀起头上盖着的方巾,刚掀起一角,又慌忙放了下去。接着刚才的一眼看见窗户上映着几个人影,不多,却都是精挑细选的将士。
其实她也没等多久,只是房间很大,又空荡荡的,没人与她说话,便觉得很是无趣。
周围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方巾是红的,绣着金线的嫁衣是红的,手里的大苹果是红的,鞋子也是红的,就连脚下踩着的脚踏和脚踏下的地毯也都是红的。
她被晃得头晕,直昏昏欲睡。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夏夜微凉的风霎时刮进来,她一个激灵,只看见面前的头巾被风吹的微微晃了晃。门外将士的 盔甲声哐啷哐啷的都离开了,有脚步声不急不缓的迈到了房间里,接着又进来了一道格外轻盈的脚步声。
她很紧张,紧紧握着手里的苹果。
绣娘教过她婚典的大小事务,知道后面跟着的脚步是喜娘,前面迈进来的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北国的太子,她从小便听人说起关于这太子的名号。从小就会背千字文,及弈之时已经晓得怎样处理国家政务,未满弱冠便平复过蛮荒。是历代最有才华的太子。
有泛着金光的秤杆伸进了头巾下面,缓缓拢住一角,秤杆很稳,一点也不抖。紧接着头巾就被掀起了一角。
也是大红色的喜服,细细绣了六爪金龙,身躯微微的伏在面前,显出很亲近的姿态。
她看着男子喜服上细腻精致的绣线,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个月前她还在南国的国寺里顶着祈福的名义吃着她的淡饭粗茶,日子虽过得清苦些,可年复一年,也只觉得习惯成自然。
年复一年。不过是皇帝一夜的兴起,被宠幸的婢女便侥幸怀了龙种,似乎是一步登了天,被册了位份,做了贵人,母凭子贵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只是十月怀胎,只生出来个女娃,皇帝亦早已厌倦,寻了个由头,将那婢女打入了冷宫,那突如其来的女娃,封了公主后,便寄养在了国寺里,美其名曰,为国祈福。
后来,南国与北国皆日益壮大,附近的小国皆已被吞并,眼看着针锋相对的局面愈发明显,便有了和亲一说。
本来意图就在于缓和局面,谁去和亲,不过是谋略里的一颗棋子,首先被想到的,自然是那国寺里快被忘却的公主。
她只觉得好笑,敢情直到这样的局面,才做了回堂堂正正的公主么。
她甚至没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皇帝连字帖都懒得翻一翻,只有她那被打入冷宫的母亲替她捻了个字,卑微的婢女不 懂得什么欢喜的寓意,只琢磨出了个“川”字。
川,南国的大好河川。
顾小川。
国寺里的日子虽平淡。却自有一番乐趣,平白无故多出个夫君来,还要背井离乡,进那层层城墙的东宫。
她自然是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绣娘劝她,北国的太子是怎样的聪颖过人,又是怎样的运筹帷幄,风华绝代。与她来说,已是千恩万谢。
可她还是不愿意。
绣娘的叹气生似乎飘忽在耳畔。
“你这丫头。”
她不自觉的笑了笑,唇上薄光弧弧。
头巾忽的被挑开,四周乍然一片亮堂堂的红光,她嘴角的笑意便微微冻住。
明晃晃的光映照出一片如玉的面容。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望过来,烛光一晃,愈发显出面容的精致,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身的喜服晃晃然映的他像是街上老师傅做的糖人,精致却又不真切,似乎一转眼就要消散。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整张脸映在一片浅薄的红光里,像是国寺里佛祖脚下上好的汉白玉。
她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忽的就想起一句诗。是很久以前绣娘教她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年轻的太子看了她片刻,随即笑的眉眼弯弯。
“唔,真丑”
她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心境,却又有些戏谑的意味。
第三章 有匪君子(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