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海涛此时独自一人藏在一处小屋中,他手中只有一条浸过水的木棍,带路的鸨母在刚才与自己走散了;这个房间应该是用来存放工具的,他折断一柄长扫把作了把防身武器后就一直藏在这里。外面似乎还是很乱的,自己走了这么远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俞海涛握紧木棍贴到门后屏息等待,这个偏院里只有这么间小木房,一旦有人出现定会发现这里。果然那个脚步的主人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木门;门后的俞海涛快步闪出,一棍向来人劈去,那浸过水的木棍本身就十分沉重,俞海涛也是身强力大之人,那一棍直接将来人的额头劈碎,木棍也因碰撞过度出现了裂纹,那人声音都没发出便被击倒在地。俞海涛呼出一口气,扫了眼地上趴着的人,却发现这个人的衣着与流芳斋内的小厮一模一样。
俞海涛将那个趴在门口的人拖回屋内,刚想上前关门,耳中突然听到破空声,俞海涛赶忙将木棍横在胸前,却没见有刀刃劈向自己。面前仅站着一名看起来十分细瘦的黑衣人,他头上带着面具,正站在距自己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他左腿似乎有些跛足,所以他将重心放到身子右边;他身上的夜行衣也已经有了一些破损。
随后俞海涛便感到自己的腹部一阵冰冷的剧痛传来,低下眼睛瞧了眼,发现自己的肚腹上已然插着一柄短刀。他垂下手握住刀柄将其拔出掷在一旁,说道:“究竟是什么人派你们杀我!”那刺客没有答话,他只是从腰后摸出两柄一样的短刀,俞海涛看到那刀刃的样式与那柄射中自己的飞刀一样,这个人只是来杀自己的!他啐了一口,端起木棍冲向前方的刺客,而那名刺客站在原地不断地从身上各处取出那些短刀疾速飞掷而来,此时院子里充斥着狂乱的脚步声,竭尽全力的怒吼以及飞刀的破空声。
俞海涛迈出的每一步都伴随自己的衣角、肌肉被无声割裂以及飞溅的鲜血,当他冲到刺客面前的时候身前已经插满了飞刀,他的力气已经随着身后那染血的足迹散掉了,他半跪在地上,用那柄木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喘着粗气;俞海涛尽力抬起头看着那缓步走过来的黑衣人,他的身上也有很多伤口,但都不在要害,最重的伤应该是在大腿上那一记横斩,似乎是割伤了某些肌肉,才显得他有些跛足;此时他手中还握着一柄稍长的刀,就这样缓慢地走到俞海涛面前。俞海涛的身体因为脱力在急遽打抖,看起来就像在惧怕那柄很快会落下的刀锋。
那刺客走到他面前将刀对准他的面门,迟疑了一小会终于说出话:“我的名唤作九幽。”说罢便推动了手中的刀。俞海涛嘴角挑起一丝笑,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下来,他看着九幽刺向他眉间的刀如同静止一般。“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啊,我俞某离乡伴随在君王身边十余载,没想到最终竟是如此收场,也罢!我这双手也沾染了不少人命,这个报应迟早也会到的。”俞海涛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些,他甚至开始遗憾自己没有在帝都内找一个女人成家;孤家寡人了一辈子,的确是可怜的人生......他感到眉心处传来一点痛楚,随后头脑开始变得麻木,那麻木感逐渐传遍全身,再重新回到脑海,将他的思绪硬生生打断了。
九幽拔出刀振落上面的血珠纳刀入鞘,俞海涛的躯体便颓然倒下;那一刀直接没入了他的颅脑,是必杀的一刀。九幽瞧了眼已死的俞海涛,这才走到暗处撕下一截衣角将大腿上的伤口扎住。今夜遇到的第一个对手身手高强,刀术也十分精湛,近身搏斗时居然自己也没占到便宜;但好在首要目标已经确认死亡,今夜的行动就算完成了。他自怀中取出一枚短小的木笛,含在面具空洞下的嘴中吹了两声,发出来却时是如同某种尖啸一般刺耳。随后他便转身离开了庭院,仅留下正不断流尽鲜血的尸体。
邱千隐今夜进了流芳斋便将手下分组散在整个大院内,仅留一名手下随着自己行动;刚才在大约是中庭的位置截住了三名追杀俞海涛的鬼蛇刺客,便拦住他们拼杀起来,用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将三名鬼蛇刺客全部斩杀,但却发现跟丢了俞海涛。
二人只能顺着最后见到他离去的方向继续搜寻,中途也遇到了火组的人和四处回归的林组部下,但却都没有发现俞海涛;直到邱千隐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啸,那声音不是隐城地界的生物能发出的,与己方的信号器“隼笛”也不同,邱千隐赶忙领着部下向音源跑去。他们穿过几道围墙,这才走到了那个偏院,院子内站着一名守候的铁面鬼,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愣住了:院子中央躺着的那具魁梧的躯体正是俞海涛;他的身前插着不下十把刀;致命伤在额头上,那一刀刺穿头骨没入颅内,斩断了他的生命。
身后有人上前问道:“邱先生,现在该怎么办?”邱千隐望着俞海涛的尸体微微叹了口气道:“此时我们只能先离开此处,你去通知穆琳先撤离这里,会有巡察府的人过来善后。”说罢便转身离开偏院,他身后一众铁面鬼也跟着他向外走去。
已近子时,流芳斋内的混乱才算是平息;楼内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失火,但由于此处的居民不多,且时辰已晚,所以在大院外围观的人很少。禁军府的侍卫们在门前守卫着,巡察府的人也已经进入了流芳斋,一些城卫局的值夜人也被调过来配合工作;巡察府一所所长张威与城卫局的一名副长站在流芳斋门口看着部下安置伤亡人员并低声交谈。一个削瘦的高个男子站在他俩身旁看着在流芳斋内进进出出的人,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自己没想到的人。
那个削瘦的男子正是丁梨洲,每次黑衣局的任务结束后他都会去现场观测结果,此时看到一瘸一拐向着禁军府侍卫队走去的许承南他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能见到此人,他赶忙快步走上前低声叫道:“承南?”
许承南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便站住了脚,回过头看了丁梨洲一眼,丁梨洲赶忙接着说到:“一别七年,老师曾以为你已经离了隐城回去故乡,没想到今日能再见。”
“我现在仅是俞大人的家臣,他待我不薄......至少我们可以做到相互信任。”许承南转过身,丁梨洲看到他的面色有些阴郁且苍白,他的身上布满伤痕,衣服也被鲜血染红一片。丁梨洲低下头说道:“当初你走的匆忙,没给我解释的机会;有些事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的,若是你肯的话,老师一定会将全部都告诉你的。”
许承南摆摆手说道:“我并不是在怨恨,我知道那个时候苏大人定是有所顾虑才会下那样的命令......我只是厌倦猜忌了,我希望能做个普通的家臣,为我的伯乐赴汤蹈火那就足矣。虽然俞大人已经...”说到这里,许承南垂下头,丁梨洲叹了口气,再向许承南的身前走近了些说道:“我很抱歉,但他们的目标绝不仅只有俞海涛一个!他们还会继续杀人的,难道你不想报仇么?帝都之中只有我们知道他们的信息,也只有我们强大到可以与之抗衡。”
“我绝不会再戴上铁面鬼的面具了...有些事,发生过一次就足以在心头刻下一道无法抹平的伤痕。我就算仅剩孤身一人也要替俞大人报仇,但我绝对不会再去作铁面鬼。”许承南坚决说道,说完对着丁梨洲点点头便离去了。
丁梨洲站在那里看着许承南慢慢走远,面色阴郁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已经有人走上前贴耳说道:“丁先生,我们的人在流芳斋内院发现了装备黑衣局武装的生人。”
丁梨洲双眼仍看着前方,却侧过头问道:“他人呢?”那名属下低声答道:“他身上受了不少伤,现在已经让火组的人先行带走了。”丁梨洲在询问后得知目前没有更多异常状况后便对张威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流芳斋。
“这位大人是?”那名城卫所的副长看到这个瘦高的男子态度冷淡地对张威拱拱手别离开现场,心中有些不爽,别回过头看着身旁的张威询问。虽然维护帝都治安的城卫所下属的人员远多于监察帝都的巡察府武装,但二者的同级官员在官阶上总是巡察府的要高出半级。这副长也是熟悉此道,对这个高了自己半头的指挥使客气的很;此时他刻意用一副气恼的语气问着,似乎在替张威不满。
张威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答道:“这位大人的身份可不是你我猜忌的起的!”张威也曾见过丁梨洲,隐约感到他应该算是黑衣局与巡察府之间的联络人,地位应该不低,他一向不太喜欢官场中这种相互攀比身份的心理,此时便告诫了身边的人一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这流芳斋应该开不下去了。”身后有人说道,张威侧过头,看着走过来的肖凌玊。他别过头低声对肖凌玊说道:“凌玊今夜你没有跟着苏大人的行动么?”肖凌玊低声笑道:“就算是进了黑衣局也要休息不是?正式进了相应的分组后都是几队人交互行动的。”说话间他仍面带微笑,但双眼却死死盯着流芳斋的大门。
张威知道自己这个下属在流芳斋内有个相好,此时他也看得肖凌玊眼中强压着的不安。他摇了摇头叹道:“凌玊,进去楼内查看下进度吧,外面有我在就足够了。”肖凌玊听了张威的话,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走入流芳斋。
他曾去过踏雪拾樱不少次,且他心中十分重视姬芷瑜,自然熟记着路;他走到踏雪拾樱的小院时,门口处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负责看守的巡卫见了是肖凌玊便低头行礼。肖凌玊挥挥手快步穿过拱门,他看到院子内被踩乱的地面,心头一紧赶忙去敲踏雪拾樱的门。门内传来一声仍显几分稚气的男音:“门外是谁?姬花魁已经安歇了,若是有关询问的事请明天再来吧。”
肖凌玊清清嗓子说道:“巡察府一所肖凌玊。”门这才打开一缝,露出一个脑袋;那男孩看了肖凌玊一眼,这才从门内走出来说道:“是肖大人啊,之前巡察府的人已经来做过询问了,现在还有什么安排么?”
走出来的正是小羽;他面色有些白,穿着新换的衣服,头发还有些****,应该是刚洗浴过。肖凌玊咳了两声问道:“方墨...姬芷瑜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小羽疑惑地看了这个自己的上司一眼,答道:“瑜姐今夜没有受伤,受了点惊吓,喝了安眠的药汤后已经睡下了。”
肖凌玊哦了两声,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微笑也重新挂上嘴角问道:“怎么没见烨然?你俩相处的如何。”小羽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子今夜不知从哪弄了一套夜行衣,为了保护瑜姐被刺客打的遍体鳞伤;后来又来了几个黑衣人驱逐了刺客,将那小子带走了。”
肖凌玊知道他说的后来的那几个人应该是铁面鬼,但没想到任烨然居然会受伤到倒下;因为肖凌玊心中对任烨然的身手是了解的:对付一名鬼蛇刺客应该没太大问题。今次是撞上守望人了么?
肖凌玊抬头看着二楼小窗透出的昏暗的光,姬芷瑜应该还没有睡吧?他心中这么想着却没胆量上去问问她是否平安无恙;其实今夜当他得知黑衣局的行动时自己正无聊地坐在巡察府中自己的小屋内望月发呆,当赶到流芳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以自己也没有资格上去再惊扰她了吧。
小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双眼中透出的那阵渴求的光缓缓黯淡下去,他的双肩也悄然沉下,像是承受不起肩负的单子一般,似是受了什么打击。他就那么默默转身离去,没有理会小羽和门外行礼的巡卫。
小羽挠挠鼻子便走回踏雪拾樱,他走到一楼与二楼的中间轻声说道:“瑜姐,肖大人他果然回去了。”
楼上传来一声低叹:“嗯,我知道了,我今晚实在没有心情再见人了;那个...看到小烨了么?”小羽赶忙答道:“找到了找到了!已经让人送去医馆了,瑜姐放心吧,只是受了些外伤,没大碍的。”
姬芷瑜的声音这才算轻松一些,她缓缓答道:“那样就好,等明天带我去寻他,我要看看他伤的如何。”说罢便对玉儿安排了一下,让她去熄灯了。
玉儿替姬芷瑜熄了灯火,放下帘子便走到大门口;她皱着双眉看着小羽,虽然姬芷瑜被她推到了二楼,但之前她一直都留在楼下的,此时见小羽面色有些苍白,便走上前低声问道:“你刚才...你没受什么伤吧?”
小羽见她表情中透出的关心和一丝害怕,语气却很是温柔,感觉十分受用,便抡了两圈手臂说道:“当然啦!我可是武艺高强身手超群!不用担心啦。”
玉儿看小羽那副得意样噗嗤一笑,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惹人心怜的黛眉又蹙作一团。“那...带走小烨的那些戴面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啊?而且你怎么会...“玉儿还没说完,小羽已经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小丫头年方二八,此时被小羽就这样触碰到了脸蛋当下羞得满面通红,伸出手急急地拍打着小羽的手。
小羽看了看楼上,姬芷瑜应该是休息了,他便回过头对玉儿低声说道:“小烨会没事的,若不是那些人出现他反而会很危险的。好了,别担心了,他很快就会平安回来的。”小羽放下了遮住玉儿双唇的手,因为此时玉儿双颊已经有泪水滑下;想来今夜那些就近在眼前的杀戮对于这样一个小女孩的打击实在太大,就连瑜姐都有些神情恍惚,更不需要说一个如此娇小的女孩。眼前玉儿的娇躯正在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小羽用力握紧拳头,想将掌心那抹潮湿捏碎。
他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微微低头看着眼前低声啜泣的娇弱女孩。他从手腕处解下那条绿色的绸带,套在食指上轻轻擦拭着玉儿脸蛋上的泪痕,尽量将声音放平稳些安慰着玉儿。
玉儿没有听小羽的话靠在他肩膀上歇息,但却是紧紧拽住了小羽的衣角;小丫头只是难过了一小会便拭去眼泪恢复过来,那个温婉体贴的女孩又回来了。可能是因为哭泣,她的双腮仍有些泛红,眸中也溢满水光;玉儿低着头浅笑着对小羽低声说道:“谢谢你小羽哥哥,玉儿不会怕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便放开了手中的衣角,低下头走回了楼内,回过身对小羽挥了挥手,将房门闭合。
小羽抖了抖因为被攥紧而发皱的衣服,收回了指尖的绸带望着门后玉儿的身影笑道:“唉,不论平时看起来再成熟大方,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