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极为清幽,两侧用光滑大理石隔开花带,花带尽头种植草木,只是这个季节,花木凋谢,光秃秃的枯黄枝桠,多少带些萧瑟。极少数青松,柏树之类,四季常青,让人眼前一亮,沉醉于这青葱翠色中。
木雕长廊弯转环绕,曲折幽深,在不远处右转,前方石桌石凳映着雕刻精致的亭子,布局小巧,玲珑华美。
许岱远正和一个坐于石凳的年轻男子谈笑风生,因背对着,看不清什么面容,听闻脚步声二人同时回头,大哥笑着向曼音走来,拉着曼音介绍:“来来来,你们认识认识。”
走至那男子面前,大哥指着曼音道:“明烨,这是我二妹妹,前几年出国念书,是我的骄傲呢”
一句话让曼音不好意思起来,那男子看见曼音走近,极有礼貌起身,含笑伸手:“曼音小姐好,常听岱远提起,也算是半个故人。”
听他言谈举止,修养极好,言语似清风化露,仪容似新月衔珠,端端站于那里,就是一幅山水画卷,韵味绵长。
曼音听着大哥对自己介绍:“这是蒋铭卫,字明烨,据说是金火相融相生,能旺他。”
曼音忍不住轻轻笑,和他握手,语气清浅:“蒋先生好。”
三人闲闲坐定,听起大哥说:“说起来明烨还是我的上司呢,中央高级参员,父亲是正宗的军官,掌握实权。”
毕竟这年头,军队是硬实力,许岱远说起啧啧羡慕,曼音多看了蒋铭卫几眼,只见他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打着宝蓝领带,直腰坐定,很是绅士。军人训练有素的姿态和尧将很像,只是不像尧将那般严肃沉着,面容含笑,眉目硬朗,可堪冠玉星目,温文尔雅,似冬日阳光醺人入睡,暖暖的。
蒋铭卫笑瞥眼曼音,这才淡淡道:“哪里值得称赞,不过是父辈的荣光。”
“你这谦虚的。”大哥摇头对曼音说,“明烨可是黄埔军校出身,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曼音不禁佩服起来:“那样厉害。”只听说黄埔军校出来的都不简单,出来的人才,基本直接立军功,升官职,仕途畅通。
蒋铭卫只是低笑,笑容清雅,如雨后清露,曼音又抬眼多看几眼,只觉得他身上儒雅气甚重,若不是大哥提及,怎么都无法和扛枪打仗的军人重叠起来。
正侧目,直直对上蒋铭卫灼灼笑眼,一时呆了神,他的眼睛漆黑璀璨,似万千烟火清冷绽放,晶亮而冰洁。
曼音半天回过神来,笑着对他吐吐舌头,赞叹又是怎样一个美男子。
下人孙晋前来,大哥站起问:“什么事”
“老爷让少爷去一趟,说有事吩咐。”大哥摆摆手让他下去:“知道了”,对他们二人笑道,“二位先聊一下,互相了解了解,岱远先行一步了。”
曼音不耐烦催促:“走啦,走啦,大哥这么多话。”
蒋铭卫静坐笑看他们,许岱远假瞪曼音,边走边不甘心回头:“这丫头,越没大没小,看来得好好找个人管教管教了。”
“大哥”曼音羞愤,想着身边还坐着一人看着,不禁有些恼怒,看着前方大哥举手作投降状,加快步伐说:“罢了,罢了,你们聊,你们聊。”才得意收回视线。
回眼处,正对着蒋铭卫含笑看着自己,眼睛弯弯,似极天边的半弦月,这样的眼神很舒服,像是久相识的老朋友。
曼音规规矩矩坐着,笑问:“蒋先生真的是军人吗”
“怎么,小姐不信”
“没有。”曼音摇摇头,看着蒋铭卫探究目光诚实道,“蒋先生身上的气质不像军人,更似文人。”
蒋铭卫站起轻轻踱步,打趣道:“一团和气,两句歪诗,三斤黄酒,四季衣裳,倒和古代文人生活模式有些神似。”
扫视曼音,话锋一转,神色由恬静淡然变得硬朗刚毅,“美好和平的生活需要前提,战争奠定祥和,所以说,我还是名军人。”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语气充满力量。曼音激动缠着他:“蒋先生,讲讲军队生活吧。”
蒋铭卫诧异挑眉,想不到她会对军营之事感兴趣,负手看曼音眼巴巴等待,轻吭一声道:“一句先生,一句小姐的,曼音小姐不觉得麻烦”
曼音愣怔,看他颔首笑看自己,笑着道声:“明烨。”
两人极有默契对视,瞬间熟稔不少,曼音听他讲:“从小父亲就严格训练自己,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投身军营为国效力,保家卫国。只可惜,事与愿违,我自小喜静,性子淡泊,爱好文人雅士烹茶煮酒,对军事武职一点不上心。”
“那你父亲会不会气得打你,你怎么办,是不是后来妥协上了军校呢”
曼音一脸好奇,明烨顿了顿,眸色复杂望了曼音一眼,缓缓摇头:“这倒不会,父亲虽然无奈,却不会逼迫于我,这点倒是难得。只是从小将我带在军营,在军队中生活,当作真正的军人来培养。练习枪法,父亲先让我用小石子投掷靶子,练习腕力与精确度,一练就是一天,手抽筋连石子都拿不了,痛的哇哇叫,父亲冷眼看着,说作为男子汉,又是军人后代,怎么可以流泪,军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晚上又累又乏,没有完成规定的目标亦不能吃饭,当时看他们吃,自己就在一旁咽唾沫眼巴巴看着,最后深夜,父亲的下属陆叔叔偷偷从兜里塞给我一个冷馒头,虽然又凉又硬,吃了硌牙,当时却觉得世间美味亦不过如此。就这样大半年,枪法练好了,又学游泳,直接被父亲扔进河里,看着我扑腾拍打水面,在岸边说手脚放开慢慢划,最后,也算都学会了。”
“如果犯了什么错,就被罚跑。”明烨回忆当时情景,“记得有一次,是冬天,寒风呼啸,偏不巧犯了错,穿着单衣罚跑,父亲在一旁监督,雪愈下愈大,沾得衣领,头发上都是,衣服却是热烘烘冒汗,当时可真跑不动了,瘫软于地,真是冰火两重天,远远瞧见父亲身影,条件反射蹦起,装作气喘吁吁,父亲问,跑多少圈了自己假装累极,喘着气儿弯腰捂肚子直摆手,最后一圈了,跑不动了父亲大笑拍拍自己脑袋,小子,糊弄起你老子来了你老子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明烨说到兴处,比划着父亲的动作,轻拍曼音脑门学舌,把曼音逗的前俯后仰。
曼音想起当初尧将罚她的情景,和明烨颇为相似,笑问:“你们军人是不是都喜欢罚人跑步”
明烨挑眉,不置可否:“长大后就回去念书了,父亲领兵在外,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父亲一直很遗憾自己没能留下,做名真正的军人。”
他看着曼音叹息:“每个人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做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我很感激父亲为我保留了那一方天地,让我能够自主选择人生要走的路。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次,不同学校相互交流,我们一行同学到另一学校听演讲,台上的女生一身清秀学生装,干净朴素,明明看上去那样瘦小的身体,说出的话却是那样令人奋进我当时就问自己,一个女孩子都能如此为国为民,为什么我一个男人,反而要在父亲保护下,过着所谓的自由生活”
“所以,你后来上了黄埔军校吗”
明烨看着曼音轻轻点头,眼神深邃,似乎藏了诸多秘密,轻闭眼,松开紧握的拳头,掩饰好太多神色,淡淡道:“父亲见我肯主动从军,高兴坏了,他从小就希望我能这样做,当下更让我向军威远扬的方信尧将军学习。”
一听这个名字,曼音忍不住激动的心,只是,他现在在何方是不是安全呢
明烨接着道:“我只是接受过训练,没怎么经历实战,方信尧不一样,十六岁亲上战场,打起仗来英勇无畏,当时十六岁,就一个人带着三千军队反抄,先断后后伏击,那一仗打得叫个漂亮,攻下极难攻的绩溪,自此,一战成名,现如今三十出头,风光无限,比父亲那般厉害的人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曼音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闻尧将事迹,听得入神。夜里睡觉,闭了眼,半天回想的全是白天明烨讲的他。
第二章 旧窗绚梦影 下(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