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话是对的，人的一生真的是需要经常克制一下自己的。“气大伤身”，简单的四个字里包含着多少人生的哲理，然而，人总是“年青气盛”，等到大彻大悟，完全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是年老力衰了。

    不管怎么说，爸爸第一次不情愿的续弦行动就这样被我搅黄了局。对此，我相信爸爸是理解的，看爸爸当时的神态，他对那个女人也是不怎么“感冒”的。奶奶就说过：要找就找个“死头”（丈夫死亡的）的，事儿少。这样讲并非说离异的就不好，实在是老百姓过的是平凡的日子，扯一头、牵一头的，招惹不起是非罢了。

    事儿没办成，日子还得过下去。这年夏天过后，家里的日子更加窘困了。除了姐姐毕业分配工作住了独身（在市里的一家医院当护士），我们仨个儿都在上学长个儿，姐姐那点可怜的工资爸爸不让她交家里，让她自己存着以后用。家里花销上少了一口人，但我们的费用都增多了，爸爸还要每月从工资里抽出点钱留给姐姐“以后”用，山东老家还有爷爷要不时接济，日子过得更加紧巴了。

    我也从小学念到了初中。学校在全市排行“老七”，当时还没有楼房，一面是大墙，三面是瓦房，只是建得比民宅高一些、宽一些。七中的正门当时朝向东面，很简单的铁栅栏门。门里面十几米的地方是一块三米多高的水泥照坊，上面画着毛加主加席（这也是敏感字？真的让人很烦！已经不是文加革了，没办法给这个上纲上线。）在天加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的巨幅画像，很像、很有气势。七十年代在七中毕业的人都会记得这幅“毛加主加席挥手我前进”画像的。

    我还记得入学第一天就差点出了事，险险把小命弄丢了，倒也引出了好的结果。

    那天，我去参加新生入学典礼。一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大喊：“快躲开！快躲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下望时就见迎面上空快速飞来一个黑点，正冲着我的头顶方向，那东西来得太快了，当时压根来不及去想什么，本能地向旁边蹿了出去，几乎与我跳出去的同时，“嗵”的一声，一颗投掷用的手加榴弹砸到我刚刚站过的地方。看样子分量不是很重，大约一斤半左右，我估摸一下，这家伙虽然不是很重，但它从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落到我这颗还没有完全长成的脑袋上，不钻进去也得砸开瓢。我是又后怕又气愤：“谁他妈的把这玩艺儿乱扔？亏了我反映快，换一个不砸躺下了？”不等我这话骂出来，迎面跑来俩人，一个三十多岁，体格挺膀，黑脸膛、连腮胡，有点像“三国演义”里猛张飞（后来我知道他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从前市里的短跑健将，叫李铁江），跑得挺快，另一个像是学生，冲他吓白了的脸上看，手加榴弹八成是他投的。

    俩人跑过来，“黑张飞”的拍着我的肩头，大声大气地说：“好小子，反映够快的，怎么样，没吓着吧？”

    我说：“没事儿！它砸不着我！”其实，到这会儿胸膛里的那颗心还在阵阵狂跳。对于躲投掷物也是奶奶教我的，奶奶说躲手加榴弹你不能直着跑，要往旁边跑，就地倒下，这样就是它炸了也崩不着你。奶奶说的是她在帮着八路爷打鬼子时的经验，没想到给我记住了，和平年代也用上了。

    白脸的朝我伸过手来：“交个朋友吧，我叫王威，八连的，校体育队投掷组的。”

    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刚来，大概分在九连，还没报到。”

    “黑张飞”说：“你快去报到吧，如果你对体育有兴趣，就到校体育组来找我，我叫李铁江，外号李黑子。你小子看来身体素质不错，冲这份反映踢足球没问题！”

    俩人捡起手加榴弹边说什么边走了回去。但李老师的话我都记下了，踢足球是我最高兴做的事，只是家里穷，买不起，也怕费粮、费鞋不敢多运动，但我仍想参加，就准备报完到去找李老师。

    后来我和王威成了队友，这家伙的手加榴弹投掷在市里首屈一指，最好的成绩是73米，获得过全市中学生运动会第一名。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了。

    我被分到了九连二班，当时七中的一切建制都按部队的叫法，一年级叫“红九连”；二年级叫“好八连”，从“南京路上好八连”那儿随过来的；三年级则叫“硬骨头七连”。后来还有什么十连、十一连的，都是部队上比较出名的连队。一个连大概分四到五个班，每班都有五、六十个学生。我所在的九连二班人比较少，也有五十三个人。

    同学们一时半会儿认不全，班主任只有一个比较好记，女的，姓刘（这个不是真姓，地方太小，说真姓怕被别人猜到），四十多岁，面相长得老点，大伙儿背后给起了个外号，叫她“老刘太太”。反正，不管怎么说，我的中学时代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