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龙神们的交谈声消失在殿内,敖启长长地吐了口气。手心里传来阵阵钝痛,他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握着匕刃的掌心已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母妃看见会心疼的。”他喃喃地低语,突然觉得浑身寒冷。
即使对敖启来说,在太明宫守门可谓度日如年,但事实上时间毕竟在不急不徐地流逝。三月之期快满的时候,龙族前任王太子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是个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合格侍从了。
环境会改变人。对于这个说法,李佑安并非完全认可。他以为每个人能够改变的程度不一定相同。有的时候,挣扎与顺从在不能反抗的情况下其实没有什么分别。正如他曾经所遭受的,无论他何种反应,在当时的敖启眼中,都是一种乐趣——同时无论敖启如何折磨他,他都从未放弃逃跑的念头。以己度人,李佑安根本不相信三个月可以消去敖启灵魂中不可一世的骄傲。
会如此注意敖启,倒不是因为报复的执念。这个惩罚游戏在主导者李佑安看来,除了开头几天兴趣盎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已经把这位血统高贵的守门人给忘记了。因为想要为他增添生活乐趣的,在八位龙神之后尚有一大串谄媚者排队等候。敖启不过是他的三分钟热度。他很容易对所有的新鲜事物产生兴趣,却更容易对它们生出厌倦——尤其是狻猊不在的时候。
许多人觉得龙神们都很神秘。作为新晋的龙神,李佑安对他的兄长有着类似的看法。他们爱护他犹如对待脆弱的婴儿,一心为他塑造一个单纯的世界,却也因此让他觉得无法真正融入到他们之间。龙神们最近总是忙忙碌碌的模样,并且日趋变本加厉,连嘲风都仿佛被囚牛一夜之间感化了似的,更遑论狻猊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李佑安很少过问兄长们在做什么,他不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行事有任何干涉的权力。他知道他们有意隐瞒,而偶尔表达不满其实已是他所能表现的任性的极限。可是,当龙神们近来减少了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他也因此感到失落起来。特别是每当狻猊缺席,他会急需以某些事物来转移自己不可名状的彷徨——本能在杜绝他对此深入思考。
所以,敖启再度到他的视野中。
说起来,在敌对关系之前,李佑安与这人首先存在着血缘关系。就算敖启不是龙神,他到底是囚牛的儿子。李佑安在私底下还仕忌着这一点,因为他没有把握兄弟之情能够完全压倒父子之情,囚牛再不喜欢敖启,也不至于因此舍弃他的性命。有时候李佑安会有意无意地把敖启作为试探底线的手段,用以判断他们的宠爱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在这个游戏里,敖启和他将同时扮演受害者。
于是李佑安派人对敖启说:“你不用守门了,去跟那些艺师学习舞蹈。在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只要你顺从地为椒图殿下表演,你就可以回去龙族了。”
敖启闻言,立刻把这个命令看作是李佑安恶意的报复。他相信这是对方的羞辱,可是他接受了。因为敖启迫切地想回到龙族,这个让他无法反抗。
他如李佑安所希望的那样,顺从地跟着皇城的艺师学习如何用最的舞姿尊贵的上位者。他按照要求摆出一个又一个阿谀得近乎的姿势,举手投足充满了讨好与卑微的引诱。他任由那些艺师借以教导的名义,在他的全身留下来了带着与不怀好意的手印。他听话得像一头沉默的羔羊,对经受到的一切木然以对。
只是,他的掌心不知何时,被刻上了一条条数不清的刀痕。
到了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敖启依约为李佑安表演舞技。太明宫的某座偏殿内,在四面不断变化着光影景象的背景印衬下,敖启穿上近乎□□的舞衣,扭动腰肢——那是妖魔界以采补之术为生的低等灵族,在勾引猎物时才会跳的魅惑之舞。
一曲终了。主座上的李佑安嘴酱起了一抹微笑,抬手,击掌。
四周的光影应声散去,原本只有主人和舞者的大殿,忽然站满了观众。在这些天界的显贵之间,皇妃檀姜紧紧地捂着嘴,泪流满面。她的身旁呆立着龙王敖晏,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李佑安注意到,敖启原本木雕般的表情,渐渐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就好像是一堵坚固的城墙,慢慢龟裂了开来——
敖启的忍耐终究到了极限。在看见亲人的一刹那,他心中的某根弦绷断了,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屈辱、悲伤、憎恨、嫉妒……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仅余下最后一个念头控制着他的行动:杀了王座上的这个人,他便再也不会痛苦了。敖启本能地唤出了他原本用以自我克制的龙牙匕刃——
当李佑安看到敖启的手上现出的白色利器时,他知道龟裂的墙在瞬间崩溃了。事实上,这不过是很短的片刻,短到四周的人根本还来不及反应,状若疯狂的敖启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第八章 云端(中)(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